这几日，瞿天文愁眉苦脸，抓着细高条彻夜工作，也不知他们到底再忙些什么。
夏衍好奇去问，瞿天文一副“我早等你这话”的神情，又开始给她上课。
“你上次的问题，给了我启发，咳咳。杀手隐蔽在暗处，趁不注意时取人性命。所以速度和低调是最为关键的素质。何为低调，就是我天天与你打照面，每天从你跟前经过八百回，但你绝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这便是最高境界的隐蔽。杀手心知一个人的习惯会成为一个的表示，将他与他人区隔开。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想法设法消除自己的习惯。”
“所以，此案中杀手的要求有三。第一，熟练使用多种笔体，从模仿书法大家到文盲首次握笔；第二，信封、信纸的使用有所不同，从金贵到廉价；第三便是信封上的邮戳，陈老板是避开自己店附近的邮局，选择隔壁街区。但对杀手而言，则要尽量消除其中的规律。”
夏衍正要张口与之辩驳，瞿天文压根不给她机会，直接抓了个胳膊，要带她直接见见他这些天的“劳动成果”。
警察局的审讯室中，关押着个人。
那人身着普通的工服，身材样貌平平，唯独一双手的骨节突出，纤细却有力，与他本人相比有些扎眼了。
他是赵工的同事，更准确地说，也是赵工所开杂货铺的合伙人。
赔了些钱，及时止损，拿回了部分的房租和装修、进货的钱。
但已经交给钱夫人的那部分加盟费是拿不回来了。
“现在杀手的竞争很激烈啊，要价已经降到这么低了？”杀人买名，尤其是钱夫人这等鼎鼎大名的人物，竟然是被个工厂里的普通人，因为点儿加盟费干掉的？
“身为杀人，他居然缺加盟费的钱。”瞿天文又问了遍，感觉自己认知的世界开始崩塌。
买凶杀人成了如吃饭、喝水那般稀疏平常的事儿，捎带脚就给干了。
那人揉搓双手，很紧张的模样。
“是，是啊，我在钱夫人那赔了些钱。怎，怎么，是他们打算把钱退还给我们了吗？”
退还？
嘿，这词用得有点儿意思。
“钱夫人都死了，房子也烧了，你为何笃定我们是来说退还加盟费的事儿的？”
那人把手指头搅得更紧，关节处发白。“不，不然那？我就是个打工的，除了退钱之外，没，没别的事儿找我了吧。”
“你不是个工人，应该说你不是个普通的工人，而是……附带杀人的那种……”
“不想承认啊，那也成。我们找你周围的人问问，一些你的生活习惯啊，写过的字啊，爱吃的东西啊之类的。”
杀手固定隐蔽在同个地方，有先天的缺陷。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在外。
若真跟杀人那般没有任何的特征，在周围人看来，反到是一种反常，一种引人注意和讨论的事情。
“虽然你尽力模仿，但你应该也非常清楚，个人的习惯难以更改，总会在不经意中暴露。几十封信件，总能找到几封与你平时书写类似的文字。”
“还有，警察已经赶往你的住处。他们专门带了搜查线索的高手，一寸一寸挖开你房间的各个角落，希望你出门前已经把自己的那点儿谋生工具藏好了。”
“别，别在这儿说。我，我跟你们走。”
“我知道他为何差钱了，原来是个半桶水。”
“那天我与陈老板等人喝酒，听他无意中提起钱夫人和*先生之间秘密协议的事儿。”
相比钱夫人，贾先生更在乎自己的脸面。
在桌的其他人并不知晓郑工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可怜的受害者。他们最核心的几个人秘密讨论了几种"清除"方案，包括雇凶杀人。
郑工是内行，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所讨论的办法可谓是外行中的外行，到时候未能要了钱夫人的性命，反倒打草惊蛇。
与其花大价钱再找外人，不如交由他操办。
郑工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給出意见已经是相当冒险的举动。于是他想了把办法，创造出个中间人的角色，自己只不过与那"中间人"是同乡，说得上话。
他提了个价格，按照江湖规矩，他先收了三成的定金，等到钱夫人被清除的消息得到确认，他则拿到剩下的七成。
加之可能从贾先生手里得来的赔偿金，郑工即有可能小赚一笔。
"陈先生没有要求亲自与那个杀手说几句话吗？"
郑工吃惊地啊了声，缓缓摇头，说："没，没啊，他说，他信任我能办好这件事儿。"
瞿天文和夏衍对视一眼，叫细高条过来接受，俩人去到旁边另外的空房间。
关了门，瞿天文动作粗暴地拖开椅子，不解恨，又踹了脚。
"老狐狸！平白无故把钱交给个工人，让工人去找杀手，这事儿你信吗？"
夏衍听到这段的时候也觉得奇怪。
陈先生痛恨钱夫人，有杀她之心固然不假。买凶杀人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但把任务交给个工人……
以他跑到隔壁街区邮寄威胁信，隐藏自己身份的心思，怎么可能如此草率，怎么可能把杀人之事随随便便当着陌生人的面谈论。
他这么做的原因仅有一个，他知晓郑工的真实身份。
陈老板特地邀请个"不够格"的工人参加聚会，与周围人配合，有意无意向他透露"清除钱夫人"这个方案。
他料到郑工为了要回自己的加盟费，定会动心的。
未从他口中说出一个"杀"字，亦未制定计划。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心照不宣的眼神下完成的。
借刀杀人，真正的借刀杀人！
如果事情败露，人是郑工动手杀的，没有证据表明他受到谁的致使。
外人看来，郑工不过是被钱夫人坑了全部家当，心中怀有怨恨，杀人泄愤而已。
因为，那份能够证明陈老板知晓补充协议的名单已经在钱夫人别墅的大火中被烧毁了。
万无一失，现在看来，隔条街区寄匿名威胁不过是在他刚刚得知自己被骗，心中尚存怀恨，并未想好计谋时候的小试牛刀而已。
而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个冷静且狡猾的幕后操纵者。
"我对郑工的杀手生涯表示担忧。"瞿天文说，"没有纵观全局的视野，只会杀人的杀手，早晚会被抓的。"
郑工杀害钱夫人已成既定事实，至于他的证词能够把陈老板拖下水，那就看瞿天文的审问计较了。
瞿天文摩拳擦掌，撸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
"哼，今儿就让我教教他，什么叫做身为杀手的自我修养！"
正说着，细高条从内推开审讯室的门，见是他们两个，赶忙拽着他们去到角落。
"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细高条指指审讯室的方向，说，"郑工改口供了。"
"郑工承认陈老板曾暗示过他补充协议的存在，也曾給过他一笔钱。但他说，自己并没有杀人。"
"没杀人？！"夏衍和瞿天文异口同声。
细高条点点欧，说："他说自己当天去了拍摄现场，但没杀人。"
"大爷的！"瞿天文恶狠狠地咒骂句，"我看是一个个欺负我们手里没证据，不能定他们的嘴，便开始换乱编瞎话，企图蒙混过关。"
放火烧证据这一手玩得确实溜。
"怎么办？你们还谈不谈？"
"废话，当然谈！"瞿天文没好气地回，他在陈老板的身上找不到破绽，难道连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杀手也搞不定吗？
开玩笑！
两人再度返回审讯室。
瞿天文面色阴沉，眼神凌厉，如同两个探照灯般，在郑工的身上来回打量，恨不得生生剥掉层皮。
"去拍摄现场，但没开枪？你蒙谁那？大老远你跑去观光啊。"瞿天文一拍桌子，恶狠狠逼问。
"真，真的。
郑工信誓旦旦地说，“我计划在她离场的途中动手，我早观察过，每次收工是整个片场最为混乱的时候，她带在身边的保镖既要忙着给她撑伞，又要驱逐周围的人。想办法制造混乱，让人往她的方向拥，仅凭他保镖一人，无法护她周全。我便趁乱开枪，再混入人群，绝对的神不知鬼不觉。”
听上去万无一失的计划，动手当天却出了差错。
郑工叹口气，竟有些遗憾。
“可是，我没来得及动手，人就已经倒下了啊。”
那天郑工感到拍摄现场，混杂在群众演员之中，而手枪就藏在他宽大的衣袍里面。
他耐心等待收工瞬间现场的混乱。
然而混乱比他预想的来得早了些，进入下午第一场拍摄，也就是那个号称最大枪战的场面时，人群中突然响起阵阵骚动，大伙儿一股脑往"悬崖"的方向用。
郑工被挤在人群之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波逐流地向前挪动，险些被周围那些歌心急看热闹的人用胳膊肘怼骨折。
如此境地，别说掏枪了，喘气都是件难事儿。
在人挤人，人人人，到处都是人的人群中，郑工从人们七嘴八舌的八卦中听出个大概：钱夫人死了，被人枪杀。
被人捷足先登，郑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继续随着往前挤，想一探究竟。
见警察局来人了，把《烽火佳人》的拍摄现场整个封闭，并且扣留了所有在场的人，郑工确信钱夫人确实是死了。
身在拍摄现场外围的郑工身上带着枪，不想节外生枝，給自己惹麻烦，趁乱跑了。
"至于你们说钱夫人别墅着火的事儿，我确实不大知道，陈老板也没提过什么名单。"
郑工顿了顿，似乎想起些什么，"不过你们说引燃钱夫人别墅的是我们工厂的燃料，这我倒是……"
"你曾看见过什么？"明摆着话里有话，瞿天文赶忙追问道。
郑工露出笑容，反倒不急了，搓搓双手，与他商量："如果我都说了，也算立功吧。你们瞧，从头到尾我没杀过人，也就是动动想法，没犯法。能不能考虑，把我放了。"
他们这一个个的说点儿实情跟便秘似的，谈条件的时候倒是流利。
夏衍敲敲桌子，提醒道："你是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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