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的围墙年久失修，破壁残垣，原来是仓库的院墙，仓库拆了，地归给教堂作为墓地使用。
"你并不是没好吗？搁家躺着，不用非跟来。"
瞿天文发着烧，走路脚下发飘，歪歪扭扭在后跟着，夏衍时不时停下脚步等他。
"那，那怎么行，你这一拍脑门准又是想到线索。我跟了大半程，现在就差个结果，我总不能在医院躺着听人给我讲故事吧，忒没劲。"
夏衍嫌他慢耽误事儿，索性搀着他半条胳膊，沿墙边一寸一寸地寻。
"不是，你找什么那，給个提示，我也好帮忙啊。"
"嘘，安静点儿。"
夏衍侧过耳朵，仔细听着。
"如果换成晚上，又是夜深人静。若是有人告诉你这有婴儿的亡灵，这动静像不像婴儿的哭泣声？"
风中若隐若现类似呼啸的响动和树叶子的沙沙声，只是被白天街上的喧闹所掩盖。
再向里摸，几棵大树后面的墙壁上有几处空洞，时间久已经风化，形成类似哨子的形状。又正处于乱风聚集之地，风向和风力的不断改变，声调变幻莫测，赶上风急的时候骤然拔高，尖细且婉转，碰到了胆子小想象力丰富的，的确有可能误会成是婴儿的啼哭。
“不会吧？”瞿天文觉着不可思议，用嘴对着空洞吹了几下，还真挺像的。"嘿，弄了半天，又死婴又幽灵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结果全是这破玩意搞出来的。"
"不完全是，如他们所说，育婴堂收留被遗弃的孩子，能活几个不是他们说得算的。但一夜之间二十三个孩子，多得未免太不寻常，被外人怀疑倒也不意外。"
夏衍搀扶瞿天文直接从墓地传到育婴堂的后门，门前的修女昨天见过他们，知道杜西礼神父允许他们帮忙调查，开了门请人进去。
"神父在忏悔室，我带你们去。"
"等等，先不急，方便的话我们想先去育婴堂的隔离区瞧瞧。"
仍是昨天的那个修女，她一个人照顾满屋子整整四十多个婴儿，明显身带疲态。
"小宝宝乖，不哭啊。"隔离区的孩子哭闹得厉害，她挨个哄着，有特别难照顾的，便抱在自己怀中，对婴儿的脸蛋亲亲。
"稍微休息会儿吧，我替你。"
"没关系，今天他似乎不大舒服，一直在哭呐。"修女的眼中充满了红血丝，有些日子没有合过眼。
"你的嘴唇肿了多久了？"夏衍问。
修女似乎自己从未在意过，夏衍问起才想起来用手摸摸，觉着有些疼："大概快半个多月了吧，天气忽冷忽热，估计是有些上火。没事儿，都是些小毛病。"
"是啊，我的朋友最近也是。对了，我手里有种药粉，治疗溃疡很有效果，你也试试。"
瞿天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夏衍玩得是哪出，怎么突然聊起家常，关心起对方的嘴来了。
夏衍随身带着棉签和药粉，要亲自給她涂。修女有些不好意思，推脱不过，嘴里一直说谢谢。
"好了，你先忙吧。"擦过药粉的棉签被夏衍小心收回兜里，然后拉上瞿天文出了隔离区。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瞿天文可不会认为她心血来潮，关心起育婴堂修女们的健康。"说吧，你用那棉签到底要干嘛？"
"印证，为了确认，这次必须要很谨慎。"
夏衍将棉签连同从死婴身上取到的血液样本送到霍连秋手里。
半天的功夫，霍连秋拜托自己校友做的实验有了结果。
"是疱疹病毒，这种病毒在成年人身上极为常见，威胁不大，可能引起唇疱疹。但如果传染給婴儿，尤其是那些本身体质虚弱，身患疾病的小婴儿，有概率引发，败血症，严重的可能导致死亡。"
"那些死婴的血液样本中也检测出了疱疹病毒。"
成年人与婴儿过分亲密的接触，比如亲吻，传染給了他们。
修女安抚婴儿，照顾他们的办法，却无意间将病毒带給他们，加速这些虚弱的小婴儿的死亡速度。
“她们也是无心之过，去说的时候委婉些。”霍连秋叮嘱道。
夏衍想了许久，跟瞿天文屋里跟他商量："嘴皮子的事儿你擅长，想个委婉点儿的办法，将结果告诉神父。昨天的那顿酒不用你请，我可以反请你一顿。"
主动开口求自己办事儿，天下的奇闻，瞿天文勾勾手指，提了要求：“要卤牛肉，大份儿不带缩水的。”
“没问题，成交。”
杜西礼神父与育婴堂修女站到跟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口有多难开。
之前夏衍以借口"骗走"修女的唾液，就是担心自己的推测有误，伤了修女的心。主意是霍连秋出的，还特地嘱咐她，与神父说明真相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措辞。
毕竟修女比谁都爱这些孩子。
亏大了，瞿天文后悔不已，自己是着了夏衍的道儿，霍连秋提醒她的世纪难题被她反手丢給了自己，自己居然还傻乎乎地答应了。
美酒美食是原罪啊，怎么就鬼使神差給应了。
瞿天文兜圈子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修女将病毒传染给婴儿们的事儿给说了。
"哦，上帝！"
杜西礼神父摔坐回椅子上，手在胸前不断划十字。“是我们的错，害死了那些孩子，上帝会惩罚我们的。”
杜西礼神父请求他们帮自己保密，如果事情传了出去，大家对教堂失去信任，不会再把孤儿送来育婴堂。
"应该不成，现在外面的人需要个说法。再隐瞒下去，谣言只会越发的离谱，激起他们的愤恨。我想，还是告知他们真相比较好。"夏衍拒绝道。
离开教堂，他们去警局找细高条，让他代为对外宣布结果。
死亡的婴儿是因不当的照顾方式感染病毒而死，教堂附近婴儿的啼哭只是风声而已；至于前晚声称看到魔鬼的那对情侣，完全是太紧张误被树枝吓到了。
细高条手里拿着他们两个人写的结果，托着下巴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成不成，太扯淡了，这玩意儿公布出去，那群讨要说法的非得把我们警察局拆了不可。"
夏衍不解："为何，谜题已经解开了，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他们要我和瞿天文去教堂交涉，不就是为了求得真相吗？"
"如果再不相信的话，霍连秋正在联系专门的检验人员，可以出具化验报告。"
"哎呀，你们怎么还没明白啊，真相根本不重要。"细高条急得直挠头，"他们要证明教堂是邪恶之地，杜西礼神父是吃婴儿的恶魔，其他的都是借口，他们没兴趣知道。"
“你整个破病毒、听错了，人能乐意嘛。”
夏衍懒得听他掰扯什么民众意愿之类的东西，站起身要走。"反正我已经找到了那些婴儿的死因，委托我的事情办完了。至于他们愿不愿意相信，那是你的事儿，与我们无关，我还要去看看教堂后面的野狗是从哪来的，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了。"
“喂！”
任细高条在后面如何喊，夏衍和瞿天文头都没回，赶忙出了警察局。
“走吧走吧，吃大餐去，我早挑好的地儿，酒和肉都是顶级的。”
“不急。”
“你不会是要耍赖皮吧。”
夏衍横了他一眼，鄙夷道：“以为我是你吗？”
"我询问过霍连秋，野狗是群居动物，他们喜欢集体行动。教堂墓地大堆的死婴，对他们而言是天然的食料场，留下那么多的残肢，未免太浪费了吧。”
见他不动，夏衍继续解释。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没有霍连秋收留，你每天绞尽脑汁想法设法填饱肚子，随时随地有饿死的可能。这时候突然发现个藏满肉的大仓库，你会怎么做？”
"唔，白捡的大好事，当然是吃个尽兴。不单单是这顿，肯定打包把东西全搬走，它们藏到个隐蔽的地方，慢慢享用。"瞿天文畅想了下，突然觉察不对，"你的意思我跟野狗是同个级别的吗？！"
"这不重要不重要。"
夏衍含糊过去，"护食是刻进骨子里的本性，无论是人还是野狗。正如你所说，那些野狗发现了教堂墓地有许多的食物，饱餐了一顿。照道理讲，应该把尸体叼回自己的领地，储存起来才对。"
但墓地婴儿的尸体大多被啃得支离破碎，却都留在了原地。
"也许是啃了几口，周围有人出没，被赶跑了吧。"瞿天文推测。
"的确，应该是啃食的过程中被打断了。但墓地并未发现大量野狗的脚印，说明数量不多。一只野狗啃食了几个婴儿。它难道不应该是吃光一个再向其他的下手吗？有这挑食的功夫，早把尸体叼到别处去了吧。"
“你的意思是……”
夏衍眯缝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有理由怀疑，是有人将野狗带进来的啃食这些婴儿尸体，故意将残肢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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