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幻想不劳而获，躺床上等着天上掉馅饼，然而真等到那么一天，掉下来的未必是馅饼，也可能是陷阱。
细高条愁眉不展，蹲守办公室写下这段"人生感悟"，叹口气，忧愁地望着窗外快掉秃了的印银杏树，颇有点儿历尽人世沧桑，参透人生真谛，归隐田园的意味。
"有长进啊，最近改走饱读诗书路线了？"
瞿天文轻车熟路泡了两杯上等的乌龙茶，拿着当自己的办公室，递给夏衍一杯，接着她的话茬说："那是自然，现在我们的大兄弟时常面对记者，警察局里上司重点儿关注，警察局外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好作料，肚子里没点儿墨水，也不好忽悠了啊。"
"来来来，兄弟教你一招，拽文嘛，重点儿在个偏、邪，把对方讲懵了，说愣了，谁还在乎你这话里几分的真实，几分的讲故事。我有个珍藏已久的必杀绝技，屡试不爽。平时绝不外传，看在我们多年兄弟和合作伙伴的份儿上，打个折，怎么样？"
细高条猛地合上本子，一巴掌推开瞿天文嘻皮笑脸的大脸。
这家伙似乎心情不大好，没兴趣与他们扯闲篇。
夏衍瞥了眼他手里的本子，黑色牛皮的封皮，内页印有暗纹，低调且精致。
觉察不大对劲儿，细高条扶摇直上不久，用瞿天文的话讲，正处于暴发户的膨胀期，恨不得把手边儿值钱的东西全往身上招呼，給外人看。
如果是他，这牛皮封皮至少烫两行的金字。
"那个警察局里神秘兮兮的老好人最近找过你？"夏衍指着本子，"他的东西？"
"真的假的？"
瞿天文撂下茶杯，跳下桌子，几步跨到跟前，抓起黑色本子反反复复研究。
"我说夏衍，你最近从我这儿偷学不少真本领嘛。我好好瞧瞧，啧啧，这手感，像不论有钱没钱，这东西量少，也不是商场里的硬头货，有钱也未必搞得到，得是个有钱有品味的主儿。快給我们讲讲，对方到底什么来路，摸清楚了，有本事的，赶紧抱大腿啊。"
细高条一把扯回本子，没好气地说："如果是大大方方送我的，用得着你说？我直接张口询问，何必像现在这般苦恼。"
"对方仍不露面，只在暗中监视？"
细高条点点头，闪过丝惧怕。
"那天我值夜班，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这本子摆在桌子上，沾了水用手指头写的留言。"
细高条抓过瞿天文的茶杯，不由分说伸了手指头，用着上好的乌龙茶水，重新书写那晚留在他办公桌上的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识字，但仅限于"我认得它，它认得我，大家都别耍花招，老老实实排队"的阶段。弄个语序颠倒，用词生僻，还不肯好好说话的，都束手无策，没了主意。
瞿天文只觉得眼熟，"这说话的风格，很像我们经书里的。一句话琢磨出千百个意思，你愿意相信哪个就是哪个。"说罢，将这段话抄到本子上，"正好过些日子城外山头道观搞了个开放日，招人议经。我把这段拿去，够他们琢磨一阵子的了。"
"这手指蘸水写的文字，最多停留一、两分钟。你刚说进到办公室时，水渍非常清晰，说明他刚离开不久，你俩差不多前后脚。"
"是啊，当时我还琢磨，这人时间掐得真准。那天天冷，冻手冻脚的，我走得快些，比寻常早来十多分钟。如果走得再快些，没准能撞到……"话至此处，细高条的表情变了，"不对啊，他算得再准，也不可能把我当天突然脚程加快，早到十多分钟也算进去，除非他开了天眼。"
答案显而易见，对方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细高条即将抵达警察局时，对方留了本子和文字，再从容离开。
时间算得分毫不差。
"从你出门的那一刻起，对方已经知晓你的行踪，你何时到警察局，何时推门进办公室，他心中有数。"
细高条不禁打了个寒战，摔坐回椅子里，"我招谁惹谁了，值得对方搞这个大的阵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来刀痛快的倒是。再说我，我兜里也没钱啊，非得死死盯着我，有啥好处呀。"
是啊，他个一穷二白的底层小警察。维持治安抓抓犯人批批条子，一副山居图已经是超限额的厚礼了。
对方神通广大，路子野，警察局中出入自如，连隐蔽档案室的钥匙都能轻松弄到。面对面站着，细高条拼命讨好抱大腿都来不及，哪里用得着对方如此兴师动众，盯着他不放。
瞿天文围着细高条转悠，眼神不断打量研究，愣是没瞧出什么稀奇的地方。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啧啧感叹，"看来真相只有一个。"
"啥，快说！"
"对方审美品位奇特，就好细细长长的玩意儿。冷不丁瞧见个会动的，好奇呗。"瞿天文坏笑几声，"嘿嘿，没准哪天对方下了丰厚的聘礼，給你接回去做压寨，也挺合适的哈。"
瞿天文满嘴跑火车，越说越没溜。气得细高条撸起袖子，追着他后屁股要揍。
"看我今天打折你的腿，卖去地上的场子当花魁？！"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比整群的熊孩子碰面还吵，夏衍也是佩服，琢磨趁他们不备从哪下脚。
等等，碰面？两个人？
夏衍脑子里闪过个画面，叫停了他们，说"当时盯着你的并非一人。"她顿了顿，眯缝起眼睛，"还有隔壁的庆祥嫂。"
细高条张大嘴巴，猛一拍脑门，"对啊，隔壁还有个＊嫂等着我出门，潜入我屋偷画儿那。我这儿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两个躲在暗处，若是谁心里不爽，給我一刀，上哪说理去。"
可怜的单间小公寓同时被两个虎视眈眈的人盯上。
"你们说，他们两个有没有察觉对方？"
细高条激动地挥动手臂，急得舌头打结，"对对对，肯定发现了。庆祥嫂没经验，太紧张，兴许顾不得留意。但对方不是啊，明显是个专业，他肯定看见庆祥嫂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们有了个潜在的目击证人，他知道是谁杀了庆祥嫂，抢走了画？！"跟打了鸡血似的，细高条腾地站起身，嚷嚷着要去找人。
随即又耷拉脑袋，嘟囔着："可对方明摆着不打算露面，我上哪找人去。"又颓然坐了回去。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看他这幅可怜巴巴、手足无措的模样，夏衍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分析。
"那个监视你的人目睹了庆祥嫂潜入你房间，偷走画的全过程，甚至还包括两人接头，庆祥嫂不幸被杀。"夏衍挑挑眉毛，语气耐人寻味，"只需要一句话，他便可以帮你摆脱困境，让你惦念他的好，但他偏偏没这么干。"
"对啊，当初他站出来，哪怕递张字条，说画被庆祥嫂偷了，庆祥嫂死了，我们直接冲过去，见到尸体自然知道怎么办。若不是夏衍及时看出破绽，估摸现在你身上还背着监守自盗的嫌疑。啧啧，看来对方也不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你嘛。"
夏衍点点头，接道："前几次他肯出手相救，想必另有他自己的目的。"
细高条哭丧着脸，撞墙的心都有了。
"两位祖宗，千万莫要再吓唬我了。光想着有人24小时监视，覺都睡不踏实。半夜屋里有动静，愣是不敢睁眼睛。脑子里想着万一趁我不备，潜入我家，我跑还是不跑啊。现在又告我对方表面帮我，实则背地里指不定谋划什么幺蛾子，这覺彻底没办法睡了。"
细高条本就不红晕的脸色越发苍白，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般。
别到时候对方没把他怎么样，自己把自己吓唬惨了。
话锋一转，夏衍改变语气，叮嘱他暂时假装无事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切莫不可突然改变生活习惯。万一被对方觉察，又生去其他举动。
"对嘛，就算是养猪，也得等养肥了宰嘛。你现在该吃吃该喝喝，攒足了力气。等到他准备收网，有所行动的时候，"
瞿天文和夏衍真真假假，连忽悠带夸张的"安慰"，算暂且稳定住了他的情绪。
"当务之急，咱先把杀庆祥嫂的凶手逮住。顺便告诉对方，我们的兄弟可不是吃素的，想欺负没那么容易。"
细高条将信将疑，勉强赞成他们的办法。
"对嘛，小事情小事情。来，喝杯好茶压压惊，当作无事发生。"
瞿天文习惯性地举起茶杯往嘴里灌，吞到半路，意识到不对劲儿，满满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
"大爷的，刚才你手指是不是伸我茶杯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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