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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厅关门歇业，大群的舞女聚在后台的墙面前，窃窃私语。
不敢靠前，又舍不得离开。
前面的那层装饰已经被拆除，挪了大半的砖块儿，墙后面漏出个等人高的大窟窿，传出阵阵滴水声。
"好，好可怕，是鬼啊，女鬼啊！"
"是啊，会不会找我们索命，我好怕啊。"
"楼上不是有个道士嘛，快请他来做做法事驱驱魂。"
她们自动让出条通路，瞿天文在众舞女期盼的目光中登场，仿佛救世主般。
瞿天文享受了把明星的待遇，瞬间戏精上身，整理两下衣襟儿，咳嗽声："莫要慌张，有什么难事儿，尽管开口，本道长定当出手相助。"
"瞿道长，大师，您快瞧瞧，这墙里面……"莹莹哆哆嗦嗦指向砖墙的大窟窿。
夏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墙面已经被人拆开，等人高的洞穴中镶嵌个身着大红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朱丹红唇尚未褪色，脸颊的胭脂浓重，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像是即将展翅的蝴蝶。
女人的五官精致。身材窈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即便是已经没有了生命，变成具尸体，仍未耽误她的美丽。
像是某个雕塑大师精心雕琢的作品，一个正直妙龄的漂亮女人，以最美的姿态被封入墙壁之中，得以永久的保存。
只可惜这件艺术品摆错了地方。
"我，我们不过是想修缮墙壁而已，结果……"在场大多数舞女早已吓得说不出话，管事的舞女站出来把事情断断续续讲了。
"今儿早晨我来开门，发现墙壁有水，合计是你们楼上的事务所漏的，找来了瞿道长。瞿道长帮我们叫了修理工，就回去了。修理工检查后说担心里面受损，得把墙拆开瞧瞧。我们这些舞女哪懂这些，便应允了。结果，结果斧头刚沾到墙壁，轰的声……"
墙壁看着结实，里面早已烂透了，实则就剩层脆皮，轻轻一碰，外层的墙皮整块儿脱落。
亏得那修理工躲得快，仅受了些轻伤。
墙皮后面露出个大空洞，那修理工用手电筒往里面照，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若非亲眼所见，难以相信一个壮硕的男人也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叫声。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们见过不少人，但这尸体可是头一回见着，就这么直愣愣地站那，跟睡着了似的。我，我都担心她突然睁开双眼，冲出来咬我一口，实在太可怕了。"说着，领班的舞女打了个哆嗦。
夏衍理解她的反应，这尸体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皮肤微微有些脱水褶皱，呈现半透明状，隐隐看得见下面的骨头。
尸体封在墙内有段时间，但并没有腐烂的迹象，保存如新，仿佛随时能再次苏醒般。
与其说是尸体，更像是传说中的僵尸。
"放心放心，甭管是男尸女尸，完整的残缺的，只要他是死物，都是我们的业务范围。尤其这快修炼成精的，我道长的本事没机会展示，憋得浑身痒痒，你们幸运，有机会大饱眼福。"瞿天文不怕尸体诡异，就怕太简单浅显，骗不到，不对，赚不到钱。
夏衍蹲下身，轻而易举掰下块儿砖头。
墙面的砖头潮湿，有些地方已经断裂，年久失修，跟块儿豆腐差不多。
"咦？"
墙面是双层的，修理工动用大锤子，敲坏了外层的砖墙，内层的墙面失去支撑，才瞬间坍塌。
空洞的上层搭设了个木头架子，一时看不出做什么用的。
被水浸泡，烂得没了模样。
"被封在墙里面。墙壁中间有了空档，上面渗出的水积攒在这儿，把砖头泡软了。"
“依我所见。这姑娘准是在建墙时被人偷偷封在里面的。”夏衍，"这种墙的结构极不寻常，为了封存尸体，专门建造的。"
工程浩大，绝非临时起意能办到的。
"你们可有人见过她？"
舞女个个惊恐摇头。
"自从歌舞厅开业以来，生意惨淡，常来的几个客人我们都有印象。况且平日里多是男人来我们这儿，很少有如此盛装的姑娘。"
这幅装扮，恐怕会被误会成街上野生的舞女，歌舞厅断然不会让她进来的，抢自己生意的。
相比寻常的姑娘，她的装束太过艳丽招摇。这身打扮上了街，铁定要引人围观的。倒是与歌舞厅里歌女的装束相似。
歌舞厅报了警，半个小时后，细高条带着他手下的小弟赶来。
"现在天京城大半儿的杀人案全堆到我手里，天天看得快吐了。"几日不见，细高条又消瘦许多，脸色蜡黄，身体虚得很。
细高条看着墙内的姑娘，连连摇头直叹可惜。"现在的人越发丧心病狂，什么玩法都有。前些日子刚接了起恶心人的案子，把人关地窖里弄个半死。现在又把人封在墙中。啧啧，看来要好好整顿风气，收敛着点儿。"
越听这话越不对味儿，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只杀人，没有别的变态举动。"
"幸好，不然我要以为天京城内变态遍地横行，我都替这些年轻姑娘担忧啊。"
细高条满脸一副"你们快来问我到底咋回事儿"的得瑟表情，夏衍从善如流。他咳嗽声，直接招呼自己身后的小弟，如背书般。
原来细高条屡屡破获杀人大案，受害者多为年轻姑娘，颇受瞩目。最近报社记者上门采访，决定給他开个专栏，介绍年轻女性的自我防护，发行了几期，影响甚广，不留神成了天京城的大红人，人送外号"＊＊大使"，背后也有人调侃叫他"妇女之友"。
职位暂且不高，但名声在外，前途无量，上赶着巴结他的人前腐后用。
这不，搬尸体这活儿不用他亲自动手，周围的小弟很有眼力见，在地上铺了防水布，七手八脚抢着干活。
摆好架势，刚要使力，却是不敢动了。
尸体的关节僵硬，很像冬天房檐上的冰溜子，稍微挪动便咯吱咯吱作响，随时可能散架子。
"队长，咋办啊？"小弟们面面相窥，等着他发号施令。
"太笨了你们，让开让开。"细高条驱散众人，自己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
左右尝试了把，仍是没敢下手。
他尴尬地咳嗽声，"夏姑娘，瞿道长，劳烦二位帮把手。"
演技越发纯熟。
夏衍也不拆穿。扭头对瞿天文说："得借你的外套用用。"
直接把衣服往尸体身上招呼，瞿天文大叫："不带这么报复我的吧。"
"放心，弄不脏。"
夏衍挪开点儿缝隙，将衣服小心铺开，兜住尸体。
然后让他俩分别拽着衣服四个角。
"起！"
衣服成了个担架，兜着尸体取出墙壁，放到防水布上。
瞿天文心疼自己的衣服，赶忙抽回，来回检查几遍。
衣服上除了点儿水外，真没沾染别的脏东西。
“莫非放的时间长了？风干了。”
夏衍没开口。蹲下身子。从尸体外面撕掉层透明的东西。
“你要感谢它。”
"这是？"细高条觉得新奇，拿在手中把玩，没研究出什么名堂。又用鼻子闻闻，"倒像糖果外面的糯米纸。"
"糯米纸遇水即话，这东西可比糯米纸珍贵许多。"
是种名为塑料的包装物。
有人在尸体上裹了层，怪不得脏水和水泥都未能损坏她的尸体。相当于金字塔内法老的裹尸布，防止腐烂和变形。
这东西可不常见，夏衍也只在霍连秋那见过几次。漂洋过海从国外运送来的稀罕玩意。
寻常人家别说是用，大多数恐怕连听都未听说过。
细高条的那帮小弟凑近了围观着稀罕玩意儿。
"除去这层塑料，可惜可惜。"瞿天文一点点撕掉塑料薄膜，露出了尸体的本来面貌。
皮肤微微发皱，失去了弹性。如脆皮一般。
更像具干尸。
擦去胭脂口红，那种奇特的诡异感消失了。
尸体的眼睛微微凸出，嘴唇呈青紫色。夏衍掰开她的下巴，里面的舌头肿大，是寻常人的两倍厚。喉头也是严重充血，几乎堵住整个喉咙。
"很明显她是活着的时候被封入墙中，缓慢窒息而死。"
"活活憋死的？！"
舞女们听了这话，更是瑟瑟发抖，连细高条这样儿常年与尸体打交代的警察一时半会也受不住。
"难不成凶手将她绑了，再一点点注入水泥？把人闷死的？"瞿天文再去看那堵墙壁，心厌恶，"生前多大的冤仇，对个年轻姑娘下次毒手，光要命不算，还想个了如此残忍的办法。"
"真残忍，好歹把人弄死，挑个乱坟岗埋了也算是干件人事儿，现如今，不得安眠，也不怕变成孤魂野鬼半夜找他索命。"
手段不寻常。
"还好，她生前应该没经历痛苦。"夏衍抓起她的双手，解释说，"她的指甲保存完好，她窒息的时候没有挣扎。估计事先吞服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在睡梦中被人封入墙中，逐渐没了空气，直到死亡前也未能睁开双眼。"
"至于凶手的目的……"
夏衍有种奇特的感觉，如果只为杀人，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掩盖尸体的方式千万种，埋了，烧了。凶手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把她完整的封于墙中，保存下来。
凶手为何要这么干？又是个恶趣味的变态不成？
细高条带了歌厅的舞女挨个询问。
"尸体在我们歌厅的墙中发现，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从歌舞厅开业至今，从未见过这位姑娘。"领班舞女连连摇头，"凭这姑娘的相貌。我定会有印象。”
"不，她不是这儿的舞女。"夏衍说，"准确的讲她不是舞女，而是个富家太太。"
"她的衣着打扮张扬华贵，但你们注意她的衣服面料，并非寻常舞女消费得起的。"
"而且在歌舞厅工作的舞女长期与客人打交道，难免沾染了烟味儿。即便用大量的熏香、香水遮盖，也难以彻底掩盖。
封入墙内有些年头，衣服上仍存留有香气，说明她所使用的香水绝非凡品，必定是上等货色。能用得起此等香水的人，如果是舞女，至少得是天京城内响当当的头牌，人人皆知。"
"但现在此人连歌舞厅的，也未曾见过她，说明根本不是这个圈子的人。"
"至于为何把她打扮成这幅模样，恐怕有特殊的用意。"
夏衍眯缝着眼睛，像是试图越过墙壁。
"墙的那面是？"
领班舞女答道："那不是我们的地儿了，做住宅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