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束在椅子里，手脚动弹不得。却都挺直脖子瞪圆眼睛，跟两只斗鸡似的。
开口第一句出奇的一致，都互相指责对方杀人，自己无辜。
"杀人的就是你！你想跟着牛主管捞油水，送礼送钱的套近乎，人牛主管根本不搭理你。你气不过，就拍死了他，还意图嫁祸給我，缺不缺德啊。"
"放屁！你又是什么好饼？！东拼西凑給牛主管递了钱，一分钱没捞回来，反倒赔得底裤都没了，整个天京城最想他死的就是你！"
“呸，我放长线钓大鱼，自有新路子，哪有为这几个臭钱杀人的道理，少瞧不起人！”
“……”
"都給我闭嘴！"新来的小警察狠狠敲了桌子，呵斥道。
随即又赶忙低头道歉：“那个，昨天晚上是这么审的，我，我学了下而已。”
"没事儿没事儿，演得挺好，照这股劲儿继续。"瞿天文拍拍他的肩膀，在旁鼓励。
小警察顿时来了信心，抽出腰间的警棍指着他们二人的鼻尖，"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再多说一句废话，把你们跟隔壁染病的死囚关一块儿！"
“……”
细高条强吞口气，学着黄三梁的模样，撒泼抗议：“我是受害人，被人拖去那破屋子的！”
"昨天吃过晚饭，有人敲门说牛主管找我有事儿，要见面详细聊聊。我的全部家当，还有哥哥嫂嫂的钱可全都压他身上了。那家伙东躲西藏，卷了钱找不到人。现在主动露面商谈，我能不去吗？！"
按照约定，黄三梁提了防身的棍子前去会面，途中穿过条偏僻的小巷，脚刚踏进去感觉不对劲儿，似乎背后有人。没来及回头，被人用手帕捂了口鼻。
"那帕子上的味道儿可刺鼻子了，脑袋发昏，眼皮有千斤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已经被关在那间破仓库中。对，孙小猛就趟在我旁边，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我费劲儿掐人中把他捅醒的。"
孙小猛的说辞与他大同小异。
赔了家当，找地方喝大酒消愁。结果兜比脸还干净，无钱结账，被店家赶了出去。他晕晕乎乎往家走，也不知自己绕到了哪，被人堵住口鼻，很快失去了意识。
俩人皆被吓个半死，犹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然后便摸到了躲在墙角睡觉的牛主管。
这一对话，三人的心统统凉了半截。敢情他们三人皆是被人用同种手段送进来的。
顾不得钱财之事，保命要紧。三人合力抹黑搜索。
摸到门框，轮番撞了遍，大门纹丝未动，想必被人从外面封死了。
三人没有法子，商量先养精蓄锐，攒足了力气等那捉他们的人前来，提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便是。
于是捡了木棍从内封死大门，各自找了地方睡觉。
谁知第二天清晨，睡墙角的牛主管满脑袋是血，已经没了气息。
"不是你能是谁？！大门被我们封死，外面人根本进不来，整间屋子里就我们三个人。"
“对，就三个人，杀牛主管肯定是你！”
……
"狗咬狗，一嘴毛。"新来的小警察嘀咕声。
"说谁那！"扮演嫌犯的俩人异口同声。
叶炎英瞪了他们眼。
“昨，昨天没这句……”大板牙提醒说。
小警察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有，有感而发。我错了，你们先歇歇，我去倒水。”说完赶忙溜了。
"昨天审讯的情景大致就是这样儿，两人见面就吵，互相指责对方是真凶，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烦死了。"
叶炎英笃定凶手就在他们其中，命人严加看守，狠狠审讯。至于根据很是简单，进去时是三个人，出来时变成两个人，房间又是封死的，凶手肯定在幸存的两人中间。
简单粗暴的逻辑，也挑不出毛病。
但杀人的究竟是谁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相互推诿，解释不通，才叫监察局的人钻了空子，借口将人领走。
"神秘人费劲儿把三个人弄晕，关屋子里，布置成密室，再杀掉其中一个，实在没看懂用意。"
“杀人的理由无非情、财、仇，到底是哪种亲自去验证便清楚了。”
夏衍听这话十分耳熟，瞿天文嘿嘿笑道："借你的名言用用。只是这情景重现仅开了个场，下一步才是重头戏。"说着，又掏出三只手电筒，"案发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凶手又是如何办到的？解释清楚这点儿，真相自然浮出水面。"
分给夏衍只手电筒，自己留了只，第三只则拿在手中，瞄着一旁不明所以的叶炎英。
“我和夏衍是多年的搭档，配合默契，复杂的工作就交给我们，给你分点儿简单的活儿。”瞿天文装模作样在屋里转了几圈，摸摸下巴，“最简单的就是死者了，你直接趴在那一动不用动，什么都不用做，如何？”
敢情他死皮赖脸拽叶炎英来陪着演戏，就是为了逃避当死者的差事。夏衍怀疑他才是真正的打击报复，存心整她。
"演就演，只要能破案，什么都行。"叶炎英没见识过他们的新玩法，壮着胆子答应了。
入了夜，三人聚在仓库中。
据他们的证词，昨日他们醒来也大概是这个时间。
仓库门一关，彻底密不透风，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黄三梁和孙小猛先后醒来，十分惧怕，高声呼救，吵醒了茅草堆中的牛主管。
他是最先被扔进来的，挑了最舒服的角落。
三人商量番，决定先寻出口。于是各自分了三个方向摸索。
黑暗中黄三梁摸到了门，招呼另外两人帮忙，却发现根本撞不开。
这时最先被掳来的牛主管说话了，其实早前他已经详细摸过一遍，这道仓库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三个人齐齐上阵也没用，估计凭他们肉体凡胎难以从门出去。
三人如困兽般关与铁笼中，任人宰割，刀何时落到自己脑袋上全屏那人的心情。
恐惧与焦躁中，他们起了反抗之心，绝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凶手锁了门让他们无法出去，那他们也想个办法让对方无法进入。
分头细细搜了遍，果真找到根木棍。
将其落在把手出，抵住门缝。如此一来相当于在门内加了道锁，只要木棍不移开，外面的人断然也是进不来的。
布置好这一切，三人安心去休息睡觉。
瞿天文如他们所说找根木棍抵住门缝，然后拆开外面的铁丝，在外使劲儿推了推仓库门，没能打开。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等等，用木棍抵住门是谁的主意。”
这倒把叶炎英问住了，审讯室两人如斗鸡般，说话颠三倒四，异常吵闹，很多细节来不及深究。
这堵门的主意是谁出的，她还真不知道。
瞿天文痛心疾首道：“果然是嫩啊，来来来，把夏衍这句话给记上，回去好好审审。”
"假定凶手事先弄晕了他们，拖到这个仓库中。然后他们三人害怕，一合计用木棍把门挡死了。"夏衍细细讲解，"如果说那个神秘人将他们困在其中，在门外捆了铁丝算第一层密室，那屋内的三人用木棍封死门缝则是第二重密室，确保外人无法进入。"
如果凶手没能进来，杀人自然计划泡汤，但牛主管仍死在了仓库中。
问题又绕回原点，嫌犯在他们两人之中，但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着实无法解释。
叶炎英在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越过这个问题，假定凶手想到办法进入屋子里。趁他们三人睡了，悄悄用砖头敲死牛主管。”
瞿天文分饰两角，扮成闯入的凶手，张开双手胡乱摸索。“这么黑的地方，连个光都没有，凶手还能准确摸到牛主管的位置，也是厉害。”他只要扭亮手电，光线十分刺眼。
屋内的三人仅是睡着，不是晕倒，没理由注意不到这么强的光线。
“不需要手电筒，我想凶手应该猜到牛主管一定会到那个位置睡觉。”
"哎？怎么可能？"瞿天文和叶炎英异口同声。
"很简单，因为那堆茅草。"夏衍指指墙角处，“牛主管在三人中地位最高，年纪也大。如果晚上睡觉，他肯定会选这个最舒服柔软的地方。而且三个人中他是第一个来的，理所当然抢险占居好位置。”
只是……
夏衍蹲下身，茅草堆中有蹊跷。她剥开茅草，从中捏出片翠绿的树叶。
"茅草常放草地里，哪个流浪汉不小心带进来的吧。"瞿天文推测道。
夏衍皱皱眉头，"不对，不是流浪汉。这片树叶还很鲜嫩，说明这些茅草是新近铺设的。而仓库附近并没有发现堆放茅草的操场，流浪汉总不至于抱着堆茅草千里迢迢送到这仓库中，睡过一晚便給扔了。"
"定是原本仓库里并没有茅草，是那个凶手精心布置放到此处，引他睡到这里。如此一来，他便能在黑暗中准确找到牛主管的位置，杀了他。"
"凶手大费周章，不仅迷晕了他们三人，甚至提前布置了仓库。
瞿天文说道："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也许凶手的目标不止牛主管一人，而是屋中的三个人。打算一窝端，不想里面的人灵光一闪，突发奇想用棍子封了门，反倒把凶手关到外头。"
"为何不直接一把火烧了，三人全部阵亡，岂不是来得彻底。剩两个人作证。"
"也许他去找汽油，没等取来，你们先他一步找到了这里？"
夏衍摇摇头，"不会，凶手绝不会如此大意。
他杀人的手法简单粗暴，直接用砖头砸死，看似鲁莽凶残。但准备时心思细腻，精于计算，仓库中的三人像是提线的木偶般，被他安排在事先想好的位置上，分毫不差。
这样的人，怎么会单独留了那根木棍，让他们堵住门缝。"
难道说，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经她这一分析，凶手的面目不禁变得恐怖。
瞿天文已经开始尽情发挥想象力，又道："我知道了，是大逃杀……"
"什么意思？"
瞿天文抖抖拂尘，来回踱步，如说书先生般。"所谓大逃杀，也是模仿大户人家少爷斗蛐蛐的模式。比如将几只蛐蛐关在同处，相互撕咬争斗，最后留存下来的那只即为蛐蛐王。"
"凶手把他们三个人关在仓库中，让他们自相残杀，只留最后一人？"叶炎英着实无法理解。
瞿天文摇摇脑袋，"存留的最后一人虽然保住的了性命，但如果两个人接连死亡，只留他一个，嫌疑岂不是顺理成章落到他的身上？牛主管是凶手的目标，再死一个算陪葬，最后剩的那个帮他顶罪，也没有活路，可谓一箭三雕啊。"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那另外的两个岂不是……"叶炎英后背发凉，那个凶手竟如此精于计算。
"季局长说有人要加害他们，看来并非无端猜测。也许他早看懂这点儿，才临时将人带去监察局。"
"未必，也许准备下手之人就藏在监察局，调去那里更方便他动手那！"叶炎英才不相信季局长如此好心肠。
"无论是哪种结果，风险全在监察局，我们等着看就行啦。"瞿天文伸了个懒腰，"没想到我们糊里糊涂把雷推了出去，实在幸运。散了吧，散了吧，今儿暂且这样。"
叶炎英连日为此事奔波，两天一夜没睡，实在困得受不住，连声打哈欠，瞿天文赶她回去睡觉。
"放心，越是高智商的凶手越是自信，特别享受躲在暗处看其他人一筹莫展的模样，所以他肯定不会跑的……"
"我们两个也需要填填肚子，饿死了。"
夏衍和瞿天文去了那家常去的酒馆，打算好好饱餐一顿。
店小二见了他们直接往二楼带。
"包厢有请，有位先生点好了菜，等候二位多时。"
夏衍脸色一沉，她可不记得自己与什么先生相约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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