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天文将老婆婆送出门，让她先行回去，稍后亲自登门拜访。
"怎么样，我说的吧，保准没尸体没命案，就是找个东西的事儿。"眼巴巴地瞅着夏衍手腕上的镯子，"看看，多阔绰，咱都没说能不能找着，人丝毫不含糊上来给份儿大礼，讲究人啊。"
夏衍想了想，把镯子摘了下来，问："依你看，这东西值多钱？"
"嘛呀，想出手啊。先戴两天玩呗，这玩意放着又不贬值。缺钱跟哥说，熟人利息打折。"
"你别管，东西放你那，找个出高价的买了，给你一成的佣金。"
"真要卖啊，行行行。正好最近碰见不个不懂行的，忽悠几句保管买了高价儿。"瞿天文小心翼翼收入兜中，嘴里嘟囔着，"可惜了，挺好看的。"
"先说说，这人是你哪找来的。"
说起这事儿，瞿天文满脸堆笑，拍拍胸脯得意道："嘿嘿，什么叫找。好运到了，来钱的道儿不用你费力找，自动送上门儿。"
"是老婆婆主动找的我，听说了你在外——当然我包装的——名号，特地拖人打听我。见了面直接拍了300块银元，你说我能怎么办，肯定是给人请回家来，好好聊聊啊。"
正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瞿天文不靠谱的神棍模样，老婆婆活到这年岁，跟人精似的，岂能轻易相信他个小屁孩。
"哎呀，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我早查过了，她是森莲巷森家的女主人，从有皇帝那年月活到现在，可谓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原来的相公去的早，一双儿女前些年在动乱里丧了命，仅剩下一个小孙子，家里的大事小情全是她一手操持。而且你刚也瞧了，老婆婆精神头十足，脑子灵光。这真正的明白人啊，根本用不着思前想后的，是骡子是马，人早看得明明白白的。既然人二话不说把钱拍这儿，说明对我们有信心，你还怕什么。难不成，堂堂破得了连环杀人案的夏衍，小小的寻物都搞不定？"
瞿天文有意拿话激她，却见夏衍真的有所顾虑。"不会吧，难不成你离了尸体，就没办法干活了？"
"哪，哪有的事儿。同样的依据痕迹还原真相，大同小异。"夏衍把人推出屋子，"走走走，去老婆婆家里看看情况。"
森莲巷曾经在天京城享负盛名，在天京城还不叫天京城的时候。差不多时天京城尚未难全成行最古老的那批建筑，相传早起朝廷的官员和心知大清命数已尽的商人提前预备的养老地。
森家便是那时候突然崛起的经商者，他们涉足的行业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摊子极大。清朝灭亡后，森家低调许多，撤走了大部分的商号，仅留乡下的土地收租子。
后来天京城运河改道，绕过森莲巷，天京城的新中心随之偏移，森家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到夏衍他们这辈的年轻人，几乎对森家知之甚少。
"喏，这可是花了我2枚银元弄来的资料。"路上，瞿天文将森家的情况跟夏衍讲了遍。
俩人拐了弯，景象截然不同。天京城的工业化步伐似乎到此处戛然而止，电车轨道和随处可见的报童从森莲巷口开始统统消失灭迹。
森莲巷是高价请设计师规划而成，建筑风格统一。虽然目前森家仅使用最里面的那栋住宅，两侧的矮房租给他人使用，但整体的模样并未大变。
"原来这都是森家的地盘，据说这些矮房是给下人们安家用的。这森家真有钱，自己给自己建了个皇家别院啊。"
丝毫不夸张，巷子两边各色的店家，吃穿用度一应具全，单论品类丝毫不比天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差。缺了什么，一条街走下来全能买齐。
怪不得这森家的老婆婆从来不出门，短了什么家门口走一圈就行。
夏衍和瞿天文边走边看，店里的人纷纷探出头，估计平时从未有外人前来，眼睛里带着好奇，打量着他们二人。
被迫收了一路的注目礼，终于到了森家主宅。
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目测有千斤重。住宅仍保留原有的设计，一道红木双开的大门，门上嵌有两支门环。瞿天文正要叩门，抓着门环的手迟迟没有下落。
"不会吧，玉的！"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用袖子反复擦拭，又扣了两下。这色泽，这硬度，绝对是玉的没错。
瞿天文小心翼翼又把玉门环放回原位，生怕给弄碎了。"太可怕了，几千块的东西就这么放门上让人摸，真讲究。"
宅子内的人似乎听到动静，女佣前来开门，引着他们进入宅子，去前厅见老婆婆。
宅内的装饰更是奢华，古式院子一路有玉栏护送，直直通到门厅。那老婆婆坐在张红木椅子里，笑盈盈地朝他们招手。
"我估摸着二位差不多该到了，提前命人准备了冰镇的酸梅汁。不急，先坐下凉快凉快。"
到了她的地界儿，老婆婆身上那股子威严劲儿越发强烈。夏衍边喝边打量，这偌大的宅子异常安静，唯一的女佣脚步也轻，几乎听不到响动。
入了门厅，温度骤然下降，四周不断有阴凉的风吹过，待得久了，竟然觉着有些冷。
"古人的智慧，你看着门厅的位置，颇多讲究，利用地势导入凉风，炎炎夏日也如春秋般清凉。"瞿天文悄声解释。
老婆婆咧开荷包般的嘴，眼睛笑眯眯的，"小道士懂得很多嘛，祖辈们建造房子的智慧可非现在那帮子洋人比得了的。位置选得好，到了夏夜或许还要抱怨太凉。"
瞿天文的几句奉承把老婆婆哄得极为开心，差点儿当场收他做干孙子。
"我那小孙子要是有你一半儿的机灵，我也用不着操心啦。哎呦，你们瞧，好不容易来点儿年轻人，我这老婆子太高兴，差点把正事忘了。我那小孙子的房间在里面，二位随我来。"
穿过门厅，才到森家真正的主宅，遵从古式的设计，上下双层。不过森家人丁稀薄，上层几乎封死，做储物间使用，老婆婆和小孙子住在一层相邻的两间屋子里。
老婆婆领着他们到了后宅，"按规矩，应该我住主屋，他住偏屋。但这混小子天天不让人省心，一个不留心指不定拿家里的什么东西出去挥霍，我得看着他点儿，才换的。"
想从主屋出来，必须路过偏屋和下人房，老婆婆为了防自己的孙子，可谓煞费苦心。
而玉钥匙丢失那日，老婆婆吃过午饭，在屋内睡着了，小孙子便是趁这段时间去祠堂偷了玉钥匙溜走的。
"您说那天早晨他罕见地早起陪你吃午餐？"
"是啊，平时他都是睡到下午才起床，那天不知怎么上午9点钟多到了我房间，粘着我说好话。"
"看来他在午饭里动了手脚，等你睡着后下的手。"
老婆婆懊恼地敲打着扇柄，"真是给宠坏了，念在他父母去世得早，对他的要求尽量满足，现在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狠狠惩罚他。"说这话时，她眼睛里露出的寒光，的确不像是开玩笑。
"你知道他身边有哪些朋友，或者是来往亲密的女性？"
"我这孙子好玩，但脾气古怪，性子独，跟谁都相处不长，用不了两个月准闹翻。他要是真能找到个平心静气相处的姑娘，我倒是不担心了。"
总而言之，从老太太嘴里问不出更多的消息。
夏衍围着屋子踱步，仔仔细细查看遍。"他应该不会跑太远，你们看，柜子里的衣服和箱子没有动过的痕迹，估计没打算出远门，既有可能人还在天京城。"
"也许他只是拿玉钥匙换钱想去玩两把，或者去戏园子之类的地方给姑娘捧场。"
老婆婆摇摇头："这几天我把天京城所有赌场、戏园子跑遍了，都说没见过他。"
"地上的没有，那就得问问地下了，天京城从不缺见不得光的娱乐场所。"瞿天文对此了如指掌，拍拍胸脯，胸有成竹保证道，"放心吧，但凡他在那些地方露过面，保证给他挖出来。有没有照片给我张，"
老婆婆从抽屉里翻了会儿，递给他张合影，上面是小孙子和他父母三人。
"印它个百八十份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的那帮眼线，我们只需要在这儿静等消息便可。"
枯坐大半天，将森宅内的上好茶叶尝个遍，仍没有森家少爷的消息。
瞿天文笑容逐渐凝固，拼命地打哈哈："怪了怪了，这满天京城能花钱的地儿找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总不能换完一大兜子的钱，也不花存包里抱着睡觉吧。"
眼睛偷偷瞄着老婆婆的表情，生怕对方一个不满意，给他们乱棍打出。
"夏衍，你也说两句。"赶忙向她求助。
夏衍托着下巴，随口说道："也许，他的玉钥匙尚未出手。"
"对啊，这物件绝不是寻常人买得起的，而且这么大一笔钱，买家总要寻思寻思，哪能这么容易拿到钱啊，还是你高明嘿嘿。"背着老婆婆拼命给她竖大拇指：这借口，找得漂亮。"
夏衍并未理会，继续道："我是认真的，他费尽心思提前准备好药物将您弄晕，显然背地里谋划已久。也许我们低估了他的耐心，知道会人寻找，所以他暂时并未行动，而是躲在其他地方伺机出手。"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跟他耗，比谁坚持得时间长吧。我的那些线人按天收费，很贵的。"
"用不着，既然想好了后手，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肯定要提前联系好买家。"
"只要碰过面，总会留下痕迹。"
夏衍将床、书桌、衣橱，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摸了遍。
"到底要找什么，吱个声，我帮忙。"
"很奇怪，什么都没有找到。作为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的房间未免太干净了。"
老婆婆在旁说；"女佣收拾的，指望他自己动手，比登天还难。"
"但如果他私底下密谋偷走玉钥匙，还事先准备了药物，应该不太大敢让女佣碰他的东西。"
夏衍挑挑眉毛，"所以，叫女佣进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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