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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陆路，5天水路，脚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心终于落了地。
"今儿真是把我这辈子的船都坐够了，够够的，快吐了。"瞿天文瘫软，无暇顾及岛上的风景，大口大口喘气。只觉着阵阵幽香钻入鼻孔，一种从未闻到过的气味儿。
再抬头，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
"哇，莫不是传说中的桃花岛？"
岛上长的倒不是桃花，是棵棵参天的大树，足有5、6个成年人相拥那么粗，细长的枝叶繁茂，其中根根柳条状的藤蔓垂下，缀满碗型的白色花骨朵，碗口朝下，探出黄色的细丝，那股子奇异的香味儿便是从里面传出的。
瞿天文好奇，伸手要摘。
"别碰它。"
袁幼仪出声阻止，"它叫梦楹，是我们岛上的神树，保佑世代平安，绝不可伤它。"
没想到留学多年接受科学教育的人仍信奉神树保佑这一说。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肃，袁幼仪忙解释，"祖辈定下的规矩，不得不遵守。摘了是否会带来祸患我不敢肯定，但岛上的居民不会放过你倒是真的。"
可不嘛，远处树后面的小男孩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瞿天文的手，看架势下一秒就大声嚷嚷唤人来把他逮走似的。
"我懂，我懂，各处有各处的风土人情，理应遵守。"
瞿天文立马站得离树老远，瓜田李下，生怕哪个岛民再误会了自己，拖出去扔海里喂鱼，刚刚小男孩儿的眼神儿看着可不好招惹。
袁幼仪带领他们沿着岛内唯一一条石子路向内走，路两边皆是名为梦楹的参天神树，木头制的二层板房，墙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鱼干，保持近乎原生态的模样，真像书中所描绘的避世岛屿。
偶尔路过些居民，停下与袁幼仪打招呼，称她为大小姐。这些人的衣着用度却是时髦，与天京城相差无几。
"我们这儿虽交通不大便利，但每年的春秋有商队经过，我们用香料换他们船上的东西，倒是什么都不缺。对了，就是这些神树，它的花蕾中含有种带香味儿的汁水，比海外的那些香水味道更浓厚，千金难买。"
瞿天文跟在她的身边，仔细倾听，生怕露掉任何一个字。"我此前从未听你讲起家乡的事儿。"
袁幼仪低头浅笑，"毕竟不是大城市，实在没什么好介绍的。用你们的话说，最多算是占块好地儿的闭塞村庄，哪里好意思到处宣扬。"
"不，这地方很特别。"
夏衍和瞿天文走在后面，距离越拉越远。
瞿天文双手垫在脑后，悠哉悠哉迈着方步，"某些人安静得反常啊。"
"我晕船，懒得开口，不行吗？"
"行行。"特地又加了句，"你这借口我信了，嘿嘿。"
表情着实欠揍加幸灾乐祸，夏衍想直接放黑鸟过去好好教训他。
拎出来一看，不知鸟晕不晕船，只是这会儿黑鸟的精神头不大好，缩成个小团子。
算你小子幸运，等缓过乏再收拾你，夏衍牙根直痒痒。
行走约莫二十多分钟，路尽头是座石头垒的宅子，细节处木头装饰，估摸年头不短，石头缝里钻出藤蔓和杂草。外墙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通体灰黑色。
亏得是白天前来，若是换了晚上，寻常人恐怕要被吓个好歹，不敢靠近那。
此时，门内走出个老妇人，灰蓝色的旧式裙子，腰间绑着鹅黄色的围裙，手里提个菜篮子，里面的小嫩叶菜油绿油绿的，是宅子里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老妇人抬头见到他们，激动地丢了手里的篮子，急急招呼人开门。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好不容易出趟门，在天京城多留了些日子。看，我带了礼物。"说罢，取出个红绸缎面的盒子，上面烫金的凤凰图案，很是精致。
夏衍认得，是天京城有名的首饰行，贵妇小姐钟爱的牌子，价格不菲。
"难为小姐心里惦念我这老婆子，这，太贵重了吧。我又不出门儿，实在没场合戴这好东西。"
"乳娘，您把我从小带到大，早跟亲人似的。您必须收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俩人亲亲密密说了会儿贴己的话，乳娘抹抹眼泪，终于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三人。
"几位是小姐的好朋友吧，见笑了，快进来歇歇。"忙吩咐下人帮忙拎行李。
乳娘的神情略略为难，伏到袁幼仪耳边，轻声说："小姐，先前说是来一人，现在是三个，房间不够用啊。"
"母亲的那间房打扫下，給他们住。"
"可是……"
"没关系，爹那里我会说。"
瞿天文刻意走得慢些，耳朵尖，把她们的话全听了去。
这么大个宅子，竟然连多余的客房都没有，平日里他们不来亲戚朋友吗？
知他们舟车劳顿，乳娘问了每个人的口味，吩咐厨房备菜。
"老爷在庭房，早起念叨你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去瞧瞧吧，也好放心。"
"好，走吧，带你们去见见我爹。"
此刻正值晌午，太阳高照，宅子中却阴冷昏暗。尤其是庭房，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布帘子，愣是一丝阳光透不进，仅靠棚顶一处暗黄色的灯泡照明。
黄花梨圈椅中坐着个干瘦的老头，裹着厚呢毯子。露出两条形如枯槁的胳膊，血管突出，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青色的肉虫。
"爹，这是我先前说过的，留学时同校的朋友，霍连秋。"
老头撩起眼皮，先前毫无表情的脸瞬间像是干涸的土地开裂，黝黑的沟壑将皮肉分割成几大块儿，灰色的嘴唇仿佛突然扯出的一条口子，里面几颗黑黄的牙齿。
"好，一表人才。"
敢情他刚刚的表情是在微笑。
幼仪又道："这二位是霍连秋的好友，夏衍和瞿天文，特地来帮忙的。"
老头的目光扫到他们二人身上，立马转了态度，"干裂"的地块儿合拢，又成了硬泥板。勉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速度堪比变脸。
夏衍满头的雾水，今儿头一回见面，话还未说上一句，哪惹着他了？
袁幼仪扭过头用口型解释：我爹脾气古怪，别在意。
"爹，二位在天京城是名人，破了许多大案。霍连秋特地带了他们来，帮我们瞧瞧棺材一事儿……"话未说完，老头子掀了毯子，厉声喝止。
"够了，这是我们袁家的私事，用不着外人插手！"
庭房安静得可怕。
老头子咳嗽声，语气稍稍缓和，语气依旧铁青。
"小女说话太夸张，不过是三＊空棺而已。这房子年代久远，兴许是原来的房主給家人预备后世用的，储在地下室中。算不得大事，就不劳烦几位名人操劳。"
"可……"
"霍少爷远道而来，你带着他多逛逛，别老在这宅子里闷着。"
随即称身子倦乏，先回屋睡觉。
全程愣是未与夏衍和瞿天文说过一句话，视他们为空气。
几个意思，大老远把人折腾来，耍谁玩儿呐？！
夏衍本就不舒服，莫名其妙被人喷了顿，心里更是憋屈，恨不得与他好好理论一番。
"对不起。"袁幼仪亲昵地牵过她的手，满面的歉意，"我爹不是针对你们，他这人脾气向来如此。抱歉，給你们添麻烦了。"
她这眉头一皱，把旁边的霍连秋心疼够呛，忙替夏衍答道："没关系，人上了年纪脾气难免大些。我父亲在家的时候比这更夸张，不必放在心上。"
被怼的人好像是我们，夏衍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的。陆秀禾有句话说得对，霍连秋一见到袁幼仪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儿，跟村头傻小子似的。
霍连秋挖空心思安慰袁幼仪，终于见到点儿小模样才放心。
楼下乳娘唤他们吃饭，霍连秋松口气，笑道："走吧，我都饿了。"夏衍只想翻白眼。
"还没看明白吗？老头子刚刚的言行用一句古话可以概括。"瞿天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走夏衍旁边说。
"哪句古话？"
"老丈人相女婿，越看越顺心。"
"哈？"
"明摆着的啊，老头子看中霍连秋，巴不得将自己闺女嫁給他。对他自然是笑脸相迎，好生招待。我们两个就是大写的碍事儿，我倒还好，性别不符，全当不存在。你嘛，好歹是个女的，跟人未来女婿后屁股晃，人能乐意嘛，没給我们撵出去睡，算給留面子。"
"依我看，没准这棺材是老头子自己摆的，找个借口引自己相中的女婿上门儿好好瞧瞧。别瞪我啊，合理猜测。"
"哼！"
屋子里黑，袁幼仪提议去院子里吃。
有棵硕大顶冠的梦楹，枝条上的花朵朵饱满，散发着浓郁又奇特的香气。遮掉大半儿的阳光，阴凉又舒适。
袁幼仪要乳娘同桌吃饭，乳娘推脱不过，只好拿了碗筷，坐到最边角。
席间，闲聊中提及三口棺材的事儿，乳娘放下筷子，脸色变得难看，犹犹豫豫张了口。
"小姐，那三口棺材，又有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