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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死了的鱼怎么吃？说了多少遍，鱼送来时必须是活的。給少爷的饭餐也敢含糊，我看平时对你们太宽容，拿走拿走。"霍宅后门，厨房检验进货食材的女佣拦住送鱼的老汉。
老汉堆满笑意，恳求道："姑娘行行好，这些鱼都是今儿早晨刚刚捞的，死了没两分钟，绝对个保个的新鲜，大叔我还能骗你嘛。"
"话我们早说得清楚，鱼必须活蹦乱跳，打蔫了的都不行，谁知道这鱼是怎么死的，如果有人下毒怎么办。看在常年送货的面儿上，钱我们付三成，給你当成本辛苦钱。这鱼你带走，是拿到集市去买还是自己留着吃，随你的便。"
说罢，关了后门儿。
送鱼的老汉不得已收回鱼篓，垂头丧气地嘀咕："倒霉透了，夜里刚打的鱼，谁想到这么会儿功夫就死了。"
"姑娘，买鱼吗？新鲜的，便宜点儿算給你。"
夏衍睡不着，早早起来披了外套在霍宅周围溜达。
"我刚听你说，这鱼现捞的，却短短几个小时内死了个干净，不会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中毒了吧。"
卖鱼老汉抹了把黝黑的大脸，连忙解释："姑娘放心，这鱼死了都怪我家里那淘气的小孙子。昨儿夜里我脑子一热，合计带我那小孙子见识见识，去捕鱼的地儿玩。结果我让他看着鱼篓，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圆珠子，全丢进水桶里。鱼傻，哪里分辨得清能吃不能吃的，就把珠子吞进肚子里，撑死了。我这儿到了霍家一掀开盖才发现鱼个个翻了肚皮。我老汉打渔三十多年，讲究诚信二字，这些鱼妥妥撑死的，啥毒都没有，尽管敞开了吃。"
怕她不信，老汉利落地把鱼剖肠破肚，"您瞧瞧，这珠子还在里面那。都是我们家孩子调皮，要不然这么新鲜的鱼你去市面上可买不到。"
鱼腹中接连两三颗小圆球子，撑破了肚子。
死了的鱼也算尸体，夏衍检查番，的确是刚死不久的。
于是掏了三枚银元，塞进老汉手中。
"这些鱼我买了，顺便再給我捡几条活的。"
夏衍将鱼提溜回屋，拿盆装了死鱼，另一只盆里装了两条幸存的活鱼。
"怎么，是你改伙食还是你那小黑鸟换口味啊。"
黑鸟咕咕叫了两声，显然对鱼肉没兴趣。
夏衍说了鱼的来历，瞿天文眨巴眼睛，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贴在自己的脑门处，十分诧异，"不发烧啊，怎么突然间转性改做好人好事，体恤辛苦的劳动人民了？"
夏衍懒得与他拌嘴，指着那装有活鱼的盆。"问你个正经的问题，想个办法弄死盆里的所有鱼，还要让外人看不出蹊跷，你会如何做？
"下毒？通电？要么就从水里捞出来晾着，渴死它们。"
夏衍摇摇头，"用不着这么麻烦。"她摊开手掌，是那个卖鱼老汉从鱼肚子中取出的珠子，说："这个东西就能办到。"
珠子丢入盆中，活鱼凑上前一口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鱼越有越慢，踉踉跄跄。然后翻了肚皮，死了。
"鱼肠子细，圆球吞入之后阻了肠道，杀死了它，但表面看着完好无损。"
"谁想出来的注意，真缺德。"
"我再问你，如果是人吞了不能消化的物件会如何？"
"要么过遍肠子拉出去，要么噎死呗。"
"如果这么一整块的金子吞下去，又会如何？"夏衍用手比划着，正是与前几日井中发现的金子差不多大小。
"整块儿金子直接吞，那岂不是成了吞金自杀？小说话本里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小丫头用过这办法。"
"没错，金子整个吞入腹中，可能卡死，亦可能坠入肠道，破坏了内脏器官。但如果时间较短，再佐以催吐的手段，将吞入腹中的金子及时吐出……"
"吞下去，再吐出来？这倒是个偷窃的好手段，金子入了肚，再森严的戒备也查不到啊。"瞿天文摸摸下巴，猛然反应过味儿。
"你是说，井里面的那些金子是被小丫头吞入了腹中，腐烂之后才掉出来的？"
"聪明。"夏衍勾勾嘴角，解释说："之前陆家的管事曾说，十年间陆家共离开20多名女佣，除去那些到了年龄嫁人的，仍有十多个是主动离开。陆老爷以为是陆家的要求太过苛刻，活计又多，女佣们嫌累，于是給她们加了薪水。现在看来她们离开倒不是因为钱少，而是用了别的赚钱法子，赚够辞职了。"
瞿天文动有自己在天京城的人脉，多方打听，终于寻到个当年曾在陆家工作过的姑娘。那姑娘入陆宅仅做了一年半的时间便请辞离开。
姑娘家在城西的一处羊肠巷，砖头瓦块摇摇欲坠，木头门烂了半边儿，门锁早已生锈断裂，仅用根布条子固定，断不像发横财的样子。
家中仅姑娘一人，推门进入，只见个二十多岁正值青春大好年华的姑娘像棵枯草般卷缩在床上。
郎中诊断她肠胃出了问题，常年用药调理，久久不见好转，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留有口气罢了。
"你可认得这个。"夏衍掏出金子。
小姑娘艰难撑起身子，见到夏衍手中的金子，立即变了表情，捂住嘴巴不停地干呕。
"你曾多次吞食金子，再催吐，长此以往伤了肠胃，才落得如此虚弱。"
姑娘虚弱地点点头，"是我对不起陆老爷。那时我家父母双双离世，哥哥又生了重病，急需用钱。我想着去陆家当女佣，再苦再累，只要能钱让我做什么都行。后来，我在陆家待了段时日，老婆婆找到我说有个能发财的营生。只要肯干，哥哥的医药费不成问题。"
缓了会儿，姑娘再度艰难开口："我太需要钱，便按照她的意思去了后花园的废井。后来我才知道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每次她会給她2、3块金子，亲眼看着我吞下去，张嘴检查。然后去码头找个叫做宏三的人，他会給我碗汤药，味道极其难闻，说是催吐用的。等我把金子吐出来交给那个人，对方会給我5枚银元的酬劳。"
"我，我隐约觉着风险太大，而且我的身体如灼烧般的疼，食不下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害怕了，不想再接这差事，去找老婆婆说。但她不肯放，还，还威胁说，若是我嘴巴不严走漏了风声，就把我丢入井中喂水鬼。"
"她说的井中水鬼，可是后院废弃的那口井。"
"对，对，就是那个。"提及废井，姑娘抖得越发厉害，"那口井邪门得很，夜里时常听有女人的哭声。是女鬼，专门挖人的眼睛，活活把人折磨致死。"
"井里水鬼的事儿也是老婆婆告诉你们的？"
"嗯，我们去的第一天，老婆婆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靠近那口井，更不能去触碰上面的石头。否则的话，里面的冤魂就会将冒犯之人拖进去陪她，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得到钱和对女鬼的惧怕，姑娘按照老婆婆的意思，采用吞金的方式，帮她运送了十多次金子。后来姑娘的身体出了问题，已经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于是老婆婆最后給了笔钱，让她自己请辞离开陆家。至于金子的事儿只字不许向外人提及。
"与我同样帮她做活儿的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先前的几个也是拿了钱离开的。給我的那些钱全都拿去治了病，还不够。"
姑娘连声啜泣，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夏衍："我听，听说，陆家人便是被挖了眼睛死的？一个都没能活？"
夏衍点点头。
"金子全是老婆婆拿来的，从未透露过来历，我跟她不是一伙儿的啊。"
姑娘很是激动，胳膊支撑不住，摔倒在床上。
"她，那个女鬼会不会也找上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对方已然听不进去，直到折腾得精疲力竭，晕死过去几遍。
"真是可怜，活是她干的，好处全让那老婆婆給占了。"瞿天文眉头紧皱，找来水喂那姑娘，总算等人清醒。他从怀中的暗兜里抓出把银元，想想又收回一个，将余下的九枚银元按进姑娘手中。
"身上就带了这么多，你暂且拿去把病医好。"
夏衍仔细问了码头的位置，跑去寻找姑娘口中那个叫做**的人。
"宏三？走啦，早走啦？连最后的工钱都没拿，收拾包裹连夜跑的。哼，准是犯了什么事情，担心被人抓。"负责的监工面露鄙夷，"他这人性格古怪的很，连饭都不愿意与我们同吃，说什么嫌弃伙食不好，没有格调，非自己开小灶。这么讲究金贵回家当少爷去啊，来我们码头做什么？真是啊，没有少爷的命，偏偏得了少爷的病。"
又晚一步。
骸骨浮出水面，他们心知秘密保守不了太久，连夜撤出了天京城。
现在夏衍越发确信，陆家惨遭灭门是对方早有预谋。
"水鬼的故事从头到尾皆是老婆婆一人所说，无法印证真假。如你推测，是她为了不让外人靠近那口废井编造的谎言。"
"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她配合另外的那伙人偷偷运金子罢了。"
夏衍前所未有的认真，对方比她预想的更谨慎更凶残，自己废了力气，只是追着他们的脚印跑而已。
"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永远赶不上他们。"夏衍清楚记得霍依依的教训，查明了真相又如何，人早已跑了。
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这次，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