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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取消了原本定好的夜间探险。
这是个"教训"瞿天文，顺便从他身上薅羊毛的大好机会。
瞿天文不甘心事务所的业务完全被夏衍把控，自己只能当个跑业务的。钱到手了很爽，但出风头，被家属握手感谢夜很爽啊。
人嘛，总是如此。
满足了对金钱的欲望，总要生出些新的欲望。
当然，瞿天文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有欲望才有行动，有行动才能进步。每天进步一小步，量变堆积成质变。"之类的云云。
夏衍一度以为他不当道士，该行去抢私塾先生的饭碗。
也不知瞿天文一拍脑门开了门子的窍，想向她学点儿本领，省着次次被她欺压赚大头。
只是这夜间的探险，瞿天文是毫无胜算的。
黑暗中夏衍的视力极强，与白昼没什么分别。
天生的本领，如何锻炼也学不来的。
然而这次，眼看着时间临近，夏衍临时爽约，取消了这一计划。
只因自认手里最大的优势没了。
原因无他，时间过了大半个月，眼睛的问题仍未解决。不，准确地说，有越发严重的趋势。
此前是仅仅借助月光无法看清楚，现在换了手电筒效果仍不明显。
若是个天生看不见的人，自会找到的适应的办法，行动起来得心应手。偏偏苦的是半截失去的人，失去了旧的优势，又无法适应新的状况。两眼一抹黑，甚至比不过寻常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夏衍推测。
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前往袁幼仪的故乡时隐隐觉得不舒服。
暂且不影响使用，也便没过多在意。
现在似乎……已经不大好用了……
"哎？我东西都准备好了。"瞿天文每次都输，输成了习惯，早早把夏衍点的卤牛肉准备好。
夏衍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大半夜的瞎折腾什么啊，没听霍连秋说嘛，冬季养生，早睡早起。，有益身心健康。"
"行了行了，你也赶紧回吧啊，困了。"不由分说把他赶了出去。
眼睛的问题她并不想让他人知道，尤其是瞿天文。
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是一顿的刨根问底。随之而来的关切，询问……
在她看来更像是种同情。
开什么玩笑，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绝境没经历过，因为这点小事儿被人用种可怜的目光注视……
再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弄不好，又是一次次的失望和强行打气。
夏衍抖了抖，这场面光是想想浑身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着实经受不起。
反正现在生活规律，没什么需要大半夜抹黑干的活儿，能养好算，养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跟寻常人似的嘛，又不是白天也看不见，多大的事儿。
对，根本无须担心，睡觉！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渐渐的瞿天文兴致缺缺，也不追着问了。
这日，夏衍被黑鸟啄醒。
“嗯~窗户开着那，大晚上的自己玩儿哈。”
夏衍翻了个身，把自己裹得更紧些，继续睡。
“什么大晚上！太阳照屁股了！”
嗯？怎么听着像瞿天文的声音？
他在旁边？
不对啊，这不是我的卧室吗？
夏衍彻底清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拽过只枕头照眼前丢过去。
"你跑我屋里干什么？！"
瞿天文微微侧身，躲得倒是灵巧。
“昨天约好的，去片场看热闹，你忘了？快点儿起来，要来不及了。”
然后是拉开窗帘的声音。
阳光洒在脸上，有种暖洋洋的触感。
夏衍推测，她感觉到周身房间的温度在升高，不似晚上的清冷，多了白天特有的热闹和温度。
啊，是天亮了。
可是眼睛没感觉到光线啊？
夏衍抬起手，放到眼前，攥紧，松开。再攥紧，再松开。反复几次动了动，心中隐隐察觉不对。
夏衍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皮不受自己的控制，根本没睁开。
于是用手掌挡着，使劲儿瞪眼睛试了试。
即便是晚上，天再黑，也改有些许光亮，总不至于贴这么近都看不到啊。
……
这次，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大妙，并非随便几句能够含糊糊弄过去的。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夏衍索性放弃同他讲道理，打太极，直接理直气壮地驱赶。
“知道了知道了，别推嘛~”
夏衍费了不少力气，摸索着把人推出门儿。
使劲儿揉揉眼睛，眼前朦朦胧胧，像是被人蒙了块儿黑纱布。
黑鸟落到头顶，有意无意啄着她的头发，然后又跑到她的脸前，扑扇几下。
来回几次，夏衍明白它的意思。
似乎像是在给她指路，以前倒没发现它还有这功能。
顺着黑鸟的指引，夏衍半蒙半猜摸到窗户附近，推开窗子。
瞬间，阳光直直映照在她的脸上，灼得人眼睛生疼，火辣辣的，这股热度令人猝不及防。
夏衍适应了好一会儿，逐渐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幸亏，状况不算太糟糕。
凭借着朦朦胧胧，尚不清晰的轮廓，加上小黑鸟的"贴心"指引，夏衍摸索着穿戴整齐，瞿天文早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快点儿快点儿，去晚了赶不上大场面儿。"
夏衍白了他眼，“就你事儿多。”
神神秘秘，不肯透露半分。
她隐隐想起来，昨天瞿天文似乎提过嘴，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方。不过当时她正吃汤圆，烫得眼泪横流，到处找水，哪有心思具体听他说了些什么。
实在嫌烦，烂得细问，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等着会儿有了功夫，再想让他讲讲，瞿天文这个家伙儿居然又跟她玩故弄玄虚的那套。
这个仇夏衍彻底记下了，等那天眼睛舒服点儿，腾出空，看自己怎么收拾他。
路途遥远，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开车，瞿天文又不肯借霍连秋的车子，执意要自己想办法，美其名曰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发现的好地方，绝不可以随随便随便透露給外人。
于是他花大价钱雇了两辆黄包车，一路拉着他们几乎抵达城外。再往前，可是连黄包车师傅也不敢去。
瞿天文难得大方，提出再加钱。对方正经纠结了会儿，在性命与金钱的诱惑面前，还是选择了惜命。
"嘿，真是好日子过得太舒服，竟然有钱都不知道赚。"
瞿天文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有钱花不出去的憋屈。
夏衍环顾四周，心里不禁打鼓。
这是真赖不着人家，看看周围这环境，冷风萧瑟，荒无人烟。阵阵小冷风吹过，打透衣衫，树叶枯枝噼里啪啦往脸上砸，生疼生疼的，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
夏衍吞了口唾沫，对瞿天文的脑子和人品实在没有信心。开始有些后悔，刚刚黄包车师傅走的时候，自己也应该跟上去的。
"想都甭想，入了我的贼船，难不成还想半截跑路？我瞿天文可不允许如此丢人的事儿发生。"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
听他说完，夏衍心里越发没底。抽动两下嘴角，说："好歹先透露透露，今儿来这到底是个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
脑力劳动比较好办，夏衍对自己的脑子信心十足，真碰到问题随时开溜；但如果是个体力劳动嘛……想必少不了翻山越岭的逃命环节。
碰到个愿意跟你玩伎俩尚且有办法策反，最怕碰上油盐不进，不动脑子，撸起袖子就是干的主儿。
根本不跟你套路的机会，刀子已到眼前。那时候，拼的可就是纯体力，谁腿脚好的事儿了。
夏衍有自知之明，单拼体力，身为女人肯定是吃亏的。
"嘿嘿，都不是。"瞿天文指指自己的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是眼睛的活动，
睁大眼睛瞧好吧。"
再欲详细询问，瞿天文咬死了啥都不能再透露。
算你狠！夏衍咬牙切齿地想。
瞿天文在前引路，出了城之后，郊外没有人工修缮的道路，全靠人踩出来的条条小路，通往哪里，是否走得通，谁也无法保证，整个一个杂乱无章。
夏衍没来过，不熟悉地方，只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穿过浓密的枯树林，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枝条、干草挂出道道血痕，再有阳光照着，起了层细密的汗珠，又疼又痒的。
夏衍忍无可忍，正要当场罢工，瞿天文转了个弯，说："到了。"
树林外可谓别有洞天，景色立马变得不同，噼里啪啦，参杂着各种或尖锐或低沉，男人的，女人的；愤怒的，娇嗔的；高昂里还带着理性的声音，一股脑冲进耳朵，塞得满满当当，在这片本该荒无人烟，凄凉至极的地方里填充入满满烟火气息。
热闹程度一点儿不必天京城内最繁华的街路差。不，应该说，即便是天京城的商业街，恐怕也难达到如此场面。
在里面待着的人没被逼疯，没被震聋，还乐在其中，帮忙加柴添活，让火焰越烧越高，是何等的……
自己没得好别人也甭想轻易逃过的缺德精神啊。
夏衍可不想继眼睛出问题后，再把自己的耳朵也搭进去，一度怀疑瞿天文这个坏家伙是在故意坑她。
"甭急甭急，这顶天算打个招呼，好戏还在后面那。"瞿天文似乎读懂她眼神中的意思，终于肯开口安抚。
然而效果欠佳，越说夏衍的手指头越痒痒，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再转了三个弯之后，终于找到如此热闹的真正原因。
前面的一大片空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硕大的棚子，呈长条状，一个连着一个。
而棚子的下面则又被细分为一个个小格子间，每个格子间内摆着几张桌椅板凳。
正赶上饭点，大批大批的人络绎不绝穿梭在一个个格子间里，嘴里手里皆被填得满满当当。
口中的食物尚未来得及咽下去，又赶忙往嘴里塞。
饥荒年代粥棚免费发放粮食也无非是这种场面了吧。
个个像饿了十多天没过饭似的。
但也有几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衣着举止不凡，前呼后拥，专门有人給打伞擦汗，活脱脱古代皇帝、妃嫔出游的架势。
这些人不屑与之争强，他们身边自有人冲上前。
里面的人也是配合，见他们来了，自然让出条通路，让他们先挑。
这是何等的……和平场面啊。
夏衍自认见过各类大场面，但如今这般的，还真没看过。
再离得近些，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方才看清楚他们围着的是格式的小吃摊。食物的样式出奇的丰富，超乎常人的认知。
比如你能在一家卖牛排的西餐馆旁边发现家卤煮摊子，热腾腾的大肉面旁边配杯柠檬汁，或者是趁着煮馄饨的间隙赶紧啃两口三明治的摊主。
中西、土洋、贵贱交杂混合，相当的和谐，可谓平生未曾见过的大奇观。
夏衍指指他们，问："你是带我来这儿吃饭的？"
霍家有大厨在，中西贵贱样样精通，想吃的话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
"错错错，我大老远把你弄这儿，怎么可能仅仅为了口吃的。"瞿天文又指棚子旁边等着的姑娘，问，"认识她吗？"
是个年轻的姑娘，身子绰约，纤细如柳，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后背处。有风吹过，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下面纤细白长的小腿。
只听一阵齐刷刷的吸气声，周围人的目光全投到她的身上，赤裸大胆。
夏衍想说他们这群男人忒猥琐，才意识到自己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姑娘。
不得不承认，确实……养眼……
夏衍咳嗽声，收回目光，顺便踹了瞿天文一脚，"我们大老远跑这儿来，是为了看漂亮姑娘的？！"
瞿天文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赶忙稳住身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这漂亮姑娘可不是哪都能碰见的，你再仔细瞅瞅，眼熟不？"
经他提醒，夏衍才察觉，她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的漂亮姑娘，是个见识过大场面的。
"我怎么感觉在街边的海报上见过她？"
"答对了，大明星，拍电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