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夏衍和瞿天文等在牢房外。
"亲人哪！二位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这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几日不见，细高条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巴满是胡茬，本就消瘦的胳膊腿现在跟根儿筷子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灾区逃出来的难民。
早些时候夏衍将证据交到警察局，证明了细高挑的清白。
瞿天文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跟亲哥俩似的，嘿嘿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就是我们的服务宗旨。用的好了多向周围人宣传宣传，给我们拉些生意。你的收入也增加了不是？"
疯狂暗示对方痛快付钱。
"有理有理，跟你们讲，里面实在太难闻了，一股子臭味儿，弄得我现在浑身都是，散都散不掉。嘿嘿，当初真是委屈夏衍姑娘，我必须赔罪。等着啊，我先回去洗洗干净，带了钱包吃大餐去，好好补补。"说完，一溜烟跑了。
"喂，别想拿大餐蒙混过关！"瞿天文冲他背后喊道，"饭我们吃，钱也得付！躲不掉的！"
人虽然不是细高条杀的，但毕竟牵扯其中，又被结结实实关了一天一宿，局里决定暂时停掉了他的工作，美其名曰放长假好好休息。
而另一条消息彻底惹恼了瞿天文。
"这叫什么事！我们辛辛苦苦找到证据，巴巴給他们送去，那帮人翻脸不认人，居然说我们破坏现场！"
自从警察局出来，瞿天文唠唠叨叨嘴就没停下过。
局长死后，上面委派局里的二把手暂时接替局长之位，责令一个月内侦破此案。
这二把手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远不如局长好说话。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便烧到夏衍和瞿天文身上。听闻他们俩外人插手案子，在现场和停尸房进进出出，当场跟手下拍了桌子。
证据照常收下，人直接撵走，不允许他们再靠近案子一分，丝毫不顾情面。
"没我们，到现在他们还自相残杀那！"
夏衍倒是无所谓，反正掏钱的细高条，人顺利弄出来，这差事算是结了。警察局不领情，何必往前凑和。
"这你就不懂了吧，真以为我是闲得没事儿干非查处个真相不成？我瞿天文才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追查这案子，对我们有实际的好处。"瞿天文掂量着手里的银元，声音清脆悦耳，"你懂的……"
细高条没地儿可躲，被瞿天文和夏衍堵到家门口。浑身上下只穿条短裤，开门见到夏衍，嗷的声跑回屋里找大摊子把自己捂个严实。
夏衍熟视无睹，鄙夷道："我还没说他耍流氓，他倒先叫唤上了。"
"见识短，没遇过着你这种生猛的姑娘，要体谅。"
俩人大摇大摆进了屋，瞿天文从柜子里翻出罐茶叶，又配了糕点，像进了自己家似的。
细高条换了外套，又正经洗把脸梳梳头发，收拾得立立整整，才肯出来见人。
"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
"小菜一碟，如果连你家都找不到，我们还开什么事务所，早喝西北风去了。"瞿天文捡起块儿枣泥糕丢进嘴里，百年老店百香林他家的招牌。最近细高条果真加了工资，消费水平蹭蹭涨。
"我们給你带来个好差事。"瞿天文神神秘秘地勾勾手指，要他把头凑近些，低声说："想不想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陷害你，让你遭了这么多天的罪？"
细高条点头。
"想不想扬名立万，秒杀局里其他警察，风光一把。"
细高条继续猛点头。
"跟我们抓住杀死局长的真凶，一举两得。"
……
"兄弟，我现在休假，带薪的。再说局里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人也没带我啊。"
"笨啊你。"瞿天文恨铁不成钢，"虽然现在警察局不让你插手这件案子，但外人不知道啊。凭你这身警服和配枪，了解个情况收集点儿证据不是难事儿。"
敢情是要借他的名头查案，细高条当场拒绝，"局长被杀，局里上下百余号人忙活，卯足了劲儿，凶手肯定跑不了，我瞎操哪门子的心，还是想想一会儿去哪吃饭吧。夏姑娘，你想吃点儿啥？"
"别老夏姑娘夏姑娘的，当初你可不这态度，自然点儿。"瞿天文掏出张报纸拍他跟前，"瞅瞅，头版头条！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细高条摇头。
"全城瞩目啊！你想想，平时抓坏人的警察局长被人給杀了，多少人关注。能想出用子弹掩盖自己痕迹的招数，对方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一个月？哼，警察局平时的办事效率你不会没数吧，給他们一年的时间也未必破得了。"
"若是警察局迟迟破不了案，得多丢面子，他们自己人啊。这时候我们顺利破获此案，帮他们抓了凶手，你说，他们是不是得感谢我们。"
"这可是与警察局合作的投名状，名气、机会全抓手里，今后的生意还不是滚滚而来。"瞿天文小算盘打的噼啪响，眼睛放精光。
"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元，事务所也有你的股份。"
"怎么样？干不干？"
瞿天文说得煞有介事，仿佛那闪亮的银元已经摆在眼前，就等着你伸手去拿，细高条的小心思开始活泛，一咬牙一跺脚，下了狠心："成，跟你们干！"
一旁听着的夏衍打了个寒战，瞿天文这家伙说得话果然一个笔画都不要信。
细高条订了包间，办案前先填饱肚子，顺便为事务所接风。一顿饭的前面罗列长串的名头，也算物超所值。
几杯清酒下肚，细高条脸色红扑扑的，搂住瞿天文的脖子称兄道弟。
"兄弟，你是个人才。这偌大的天京城遍地黄金，只要你有脑子有胆魄，不愁没钱花。运气好的，混栋小洋楼小汽车不成问题。"
突如其来的盛赞瞿天文真不适应，礼尚往来夸回去。"你給警察局干，铁饭碗，多好。"
"比不得比不得，真有能耐的都去扛枪杆子，当兵大爷。我们这小警察，除了拎根儿警棍啥实权没有。上头瞧不起，百姓不领情的。我们这行啊，不好干那。哥们说句实话。私底下弄点儿营生，吃饭都费劲。"
"四大家族当初不过是些亡命徒，枪杆子打天下，现在个个富得流油。"一旦转型改经商，后面没军队支持，就出了大事儿，不靠谱。"
夏衍树立的筷子明显顿了顿。
细高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撂下酒杯改口，"喝多了，嘴瓢，别在意，我就打个比方。"
"照你的意思，你们局长背地里是不是也跟其他人有联系。见不得光的东西，招致杀身之祸。"瞿天文将话题岔开。
"那我就不知道了，身居高位，人干的是大买卖，来往的皆是上流名士，动辄几千上万的，我们这些小虾米哪里打探得到。"
"而且我们局长人性格古怪，十足的工作狂，不愿与人来往。我工作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请人吃饭。脾气大，一般人忍不了。若不是仗着功绩，他得罪的人排满半个天京城。你们想查与他结怨的人，不好找，不好找啊。"
酒足饭饱，细高条独自居住，一个人也没意思，非缠着夏衍和瞿天文去事务所转转。
瞿天文政要开门，发现门缝下面塞了张信封。
这地儿尚未营业，谁寄的？
瞿天文用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捏起信封，"你们都躲远点儿。"自己垫着衣服将信封拆开。
是局长尸体的照片。
"我找了，里面没别的了，信封上也没有邮戳，估计是直接送这儿的。"
三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意思？
夏衍拿起其中一张，迎着灯光仔细瞧瞧，突然乐了。
"尽管放心，看来啊对方是个正义人士，帮我们破案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细高条每张仔细查了遍，没瞧出什么端倪。
"这些照片光充足，说明是白天拍的；旁边角落有其他的尸体，说明此地是停尸房；还有尸体的衣领已经乱了，是我和瞿天文那天晚上验尸时弄的，说明拍照的时间是在我们验尸到今日白天。"
"大白天溜进警察局停尸房，拍下这么多照片又没人发现，能有几个人？事务所成立没几天，知道的人不多，特地巴巴給我们送来，为了什么？"
"想必是哪个与局长交情颇深，特地寄来照片要我们帮忙的。"
"你们自己人对局里的办事能力也没信心啊。"
"那就不用担心啦，既然有人愿意免费提供消息，不用白不用。"这么多照片，如果自己弄指不定花多少银元。瞿天文将照片铺开，眼睛几乎贴在上面，看了半晌，"只不过那天晚上该查的都查过，现在寄来可惜了。"
"不，很有用。"
夏衍制止住他要收照片的手，挑出张。"那天晚上用手电筒看得不清楚，太阳光可就明显多了。
"我之前推测，凶手用枪抵住局长的头部补的第二枪。但你注意他头部的弹孔，周围仅有些许的烧焦痕迹。警察用的那种手枪我们见过，火力凶猛。如果是近距离射击，烧焦痕迹理应非常明显。"
"瞿天文，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描绘凶手特征吗？"
"我最擅长？"瞿天文把脸贴得更近，一时没理解她的话。难道夏衍已经猜出了凶手的模样，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可能，明明是自己的特长才对。
夏衍勾勾嘴角，提示他说："烧焦痕迹较轻，说明枪口与额头有段距离，凶手瞄准了之前的弹孔开的枪。"
细高条嘴巴大张，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连续两次打在同个地方，得是神枪手吧。"
"没错，凶手正是个神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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