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骨属于人类，成年男性。骨头的色泽鲜亮，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天。
细细抚摸，明显有多处刀刃留下的伤痕。
夏衍推测是分尸时所留下的，盆骨最为坚硬，刀枪难入，可见当时行凶者的力道相当之大。
夏衍将骨头丢給细高条，要他仔细收好，立马跑去垃圾桶里翻腾。
几下功夫，夏衍从又在屠宰场处理垃圾的地方找到套衣服，送去給熟食店的张老板辨认的确属于赵工。
"现在骨头衣服统统在你的屠宰场里找到，可还有底气坚称自己毫不知情。"
刘老板再无之前的气焰，缩着脖子，又不敢跑，只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与他素不相识。不对，我虽然在张老板的熟食店中打过照面，但我连姓谁名谁都不清楚，我，我为何要杀他啊。"
细高条冷哼声："我倒是要问你，与赵工何等冤仇，使如此凶残的手段。杀人不说，连尸体都不放过，是人干的事儿吗？赶紧的，抓起来。"
"冤枉，我真的冤枉。这，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屠宰场，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啊。屠宰场又不是官府衙门，守卫森严的地儿。别，别人若是闯入，在我的地儿杀了人，也要我负责不成啊？"
刘老板挣脱身边的警察，连滚带爬跑到后院的小门。"看，你们看，我这后院的门儿从来不锁。肯定是有外人混了进来，借我的地儿行凶，故意把尸体留着儿的啊！"
细高条是个急脾气，二话不说先让手下人把刘老板押了。
“但凡犯事的个个都大喊无辜，说自己不知情。人是在你地界儿里死的，骨头也是在你的屠宰场里被分尸的。少狡辩，先同我们走一趟，关几天再说。"
细高条仍是遵循自己抓人的一贯原则，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人控制住，大不了等抓到了真凶再放。
"冤枉，我真的冤枉啊！"这回带来的小警察悉数上前，一身腱子肉的刘老板被绑得跟只无爪的肉虫似的，徒劳蠕动。
细高条一并将盆骨、衣服收走。
“等等，可能真的不是他。”夏衍回过神，突然来了这么句。可把细高条难为得够呛。
"姑奶奶哎，说与他脱不了干系的是你，说他无辜的也是你。别再卖关子了，你是有什么新发现，赶紧給个准信，我还着急把人押回去好下班那。”
“说不好，总感觉太容易。在自己的地界杀人，还留下如此多的罪证，太蠢了。”
夏衍摇摇头，隐隐觉得有太多疏漏。
瞿天文在旁调侃，“你呀，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现在就他一个嫌疑人，你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人是他杀的，但他也没有证据说他是无辜的啊。”
"对，是这么个道理，凶手的事儿交给你们查，我先把人带回去。哼，即便这件事儿不是他干的，总能审出其他的勾当。”细高条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名手下将人带回局里，按规矩“伺候”上。
张老板听闻赵工是被屠宰场的刘老板所杀，万分吃惊。
"赵工这人性子闷了些，但心肠好，待人也真诚。我们給他的活儿做得尽心尽力，从无怨言。挺好的小伙子。我原本打算下个月教他做香肠的技术，給升职加钱的。谁知道，怎么就碰到这档子事儿。"
"况且他跟刘老板更是没什么接触，要他的命做甚啊。"
一个是自己的多年的合作伙伴加好友，一边是自己的员工，张老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不知该为哪边伸冤才好。
"赵工平时可还有什么仇人？或者与谁发生过冲突？"
"没有，肯定没有。"张老板斩钉截铁地说，"赵工平时见谁都乐呵呵，一团和气，哪能得罪人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的确有个奇怪的人找过他。"
张老板一拍脑门，猛然想起来，回忆道："大约是一个多星期前，那天临近中午我们熟食店卖完了货，伙计们正收拾店铺准备下班儿。突然来了个衣着十分怪异的人，我说香肠卖完了，让他明儿再来。他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们。然后赵工的反应变得不大对劲儿，好像认识对方，神秘兮兮地把人拉去墙角窃窃私语很长段时间，情绪挺激动的。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我就没听到了。"
"怎么个奇怪法？"
"哪哪都怪，你想想，这种天气那人穿着件斗篷式的后衣服，纯黑色的，还带着帽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能不奇怪嘛，为都担心他捂出痱子。而且那人身材矮小，还挺胖的，像个黑色圆球似的。"
"紧接着第二天赵工说近日变天换季，想添置些新衣，向我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反正我没见他添了什么新衣，谁知道钱花到哪里去了？"
神秘的黑衣人，赵工见后神色慌张，又牵扯了钱财。哼，事情果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夏衍要了赵工家的地址，拎起瞿天文前去查看。
赵工来天京城不久，无家无业，租了间不足十平方米的砖瓦小屋，暂且有个栖身之所。
屋内空空荡荡，没见什么家居摆设，可谓家徒四壁，只贴墙摆张单人床。
被褥凌乱散落，与换下的衣服卷成一团，典型家里没个女人打理的可怜单身汉。
灶台倒是规矩，锅碗瓢盆洗干净放在案板上空水。
南侧的窗台上还有根竹竿儿，晾晒着大堆衣服。
夏衍凑上前闻闻，"洗得挺干净。"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来帮他检查卫生的吗？"瞿天文挑块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甩着衣袖給自己扇风。
"这一眼望遍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若不是他的肉毒死了宠物狗，恐怕都没有知道他失踪了。"
他何时出门儿，何时归家，平日如何解决餐食，周围的邻居一概不知。
"你确定？我倒是看出了许多内容，这赵工的确有古怪。"
瞿天文不信，同样是个小屋子，难不成她的眼睛与他有何不同？
"不然我们赌顿味莼楼的脆皮鸭，配甘露酒。"
有此等好事怎么可能少了旁边的细高条。"听者有份儿，那天吃脆皮鸭别忘了叫上我。"
"一言为定。"夏衍不会儿怕的。
"你看他的床，乱成这幅模样。显然是做工出门儿前没叠被子，把换下的脏衣服随手扔床上。"夏衍抖落开被褥，还找到只臭袜子。
"但你再看他的桌椅，连缝隙里都擦得干干净净，衣服洗得纤尘不染。"
"一个被子都懒得叠的主儿，饭桌家具擦得勤快，衣服也洗得精心。到底该说他是个讲卫生的勤劳人，还是个邋遢懒汉，实在矛盾。"
瞿天文扁扁嘴，狡辩道："没准他有特殊的癖好，平常勤干家务，偏偏不爱叠被子，嫌麻烦呗。"
"呵，是够特殊癖好的，你看他还会绣花那。"
竹竿上挂着件儿里衣，衣襟儿和袖口分别有暗纹刺绣，用了贴近衣料的颜色，形式盛开的莲花，中间的花蕊却以黑色点缀。
在霍家见多了精致手工，这朵暗纹莲花也不逊色。
"走线精致，品味也高超，想必花费许多手工。一个吃饭都费劲儿的邋遢汉子，有闲心給自己的衣服绣花？"光是想象下，挑灯的场景已经够爆笑的了。
"你这家伙对女红也有研究？什么时候转性，好干这女孩儿该干的事儿了。"全然不顾他这想法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少打岔，所谓破案就是以小见大。别看只是件不合身份的衣服，这里面往往大有文章。"
夏衍咳嗽几声，又补充句："正因为是我不会的，深知其中的难度，所以才称赞它精巧。我这个女人尚且觉得学不来，他个大男人竟然在衣服里绣花，还是如此低调的暗纹。"
"赵工穿着粗布破旧的外套，里衣却十分讲究。如果是穷人乍富，恨不得把金子、票子贴脸上招摇。像他这般低调的，真是天赋异禀，不合乎常理。"
"夏姑娘说得有理。"细高条连连点头，
"去去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还想不想吃好菜和好酒了。不过如果我手头里有了余富钱，肯定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买几件儿值钱的西装好好捯饬，弄个风骚的里衣太不上道了。"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个白发苍苍地老婆婆。
双方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你是谁？"／"有贼啊！"
老婆婆颤颤巍巍顺手抄起墙边的扫帚挡在身前，怒声呵斥："光天化日入室盗窃，还有没有王法？"
夏衍看看瞿天文手里窍门用的细铁丝，按照，好像是有点儿像入室盗窃的……
细高条咳嗽声。
"老人家且看清楚，我是警察。"
老婆婆眯起眼睛，凑近了仔细打量。
"好啊，世风日下，现在这贼偷东西都敢冒充警察了，还穿得如此规整。不行话，忒不像话！"说着，抄起扫帚要打。一把摸到细高条帽子上的徽章，像触了电般缩回。
"警察，真警察？！"
细高条无故挨了好几下，满屋子逃窜，被追得屁滚尿流。"当然是真的，你个老婆子现在是袭警，小心关监牢里陪流浪老汉！"
老婆婆连连称是，躲在细高条身后，掉头又将扫帚对准了夏衍和瞿天文。"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太不像话，快把这两个贼抓起来。"
夏衍无奈，看样子老婆婆年事已高，脑子糊涂，听不大明白话。
细高条耐下性子，好说歹说，总算解释清楚他们不是小偷，是来查明赵工失踪一事的。
"多好的孩子，怎么就不见了。"老婆婆抹了抹眼泪，像是心疼自家儿子般。"他这儿不见了踪影，谁給我结工钱啊。"
"工钱？"夏衍和瞿天文面面相窥。
原来老婆婆与赵工算不得相识，也绝非亲戚关系。赵工出钱请她顶起来家中打扫卫生，收拾收拾灰尘，洗洗衣服之类的。
老婆婆的手伸进衣襟儿掏了许久，取出把单个的钥匙。
"孩子心眼实，給了我钥匙。说是有时间就来屋子里瞧瞧，来了就有钱拿，还陪我聊天解闷儿，是个好孩子嘞。"
原来赵工个单身汉，缺个洗洗涮涮收拾屋子的人。于是去劳动街上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婆婆。觉着不错便雇佣她做了家中的清扫工，帮忙打扫卫生，偶尔做顿饭。报酬給的不低，活也清闲，互相做了伴儿。
除了熟食店的工友们外，赵工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老婆婆了。
"他最近可有什么反常，或者说过奇怪的话。"
"他平时工作忙得很，进屋倒头便睡，有时候饭都没吃上。倒是最近他让我多多来，不用干活，定期来看看便是。说是家里没有人气儿，总觉着别扭。嘿，要不是我上了年纪，还以为他是瞧上我了。"
"你们找到了他，一定要告诉我声，要不然啊我心里不踏实，晚上睡不好觉的。"
"他说这话时，不会正是一个多星期前的。"
老婆婆猛点头，"对，对。我还以为他在外被人欺负了，追问了几遍，孩子只是笑笑，啥也没说。"
"这赵工的确有诸多细节难以解释得清。"瞿天文说。
"何止是怪，是相当的古怪。"
"赵工在熟食店一个月的工资多少。"夏衍问。
瞿天文想了想，"张老板说他尚是个小工，又供吃喝，一个月多说、四枚银元顶天了。"
"赵工每月要付房租，日常吃穿用度，抛去这些花销还能剩几个子儿，想吃顿好的都费劲儿吧。"夏衍掐着手指头一分一分地计算，"他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请个打扫卫生的婆婆，这想法着实难以理解。"
"对啊，我穷的那时候，别说花钱找人打扫卫生，恨不得去給别人家打扫，赚点钱换顿好吃的。难不成他的真实身份是哪家的大少爷，偷偷溜出来体验生活。"
自己給自己否决了。
"不像不像，哪个大少爷真离家出走，身上不带点儿值钱的物件，真孑然一身。或者他真是看上了那婆婆，特地送钱的。"
瞿天文说着，自己打了个哆嗦。
夏衍剜了他眼，"你脑子里除了男女那点儿事儿，还能想点儿别的吗？"
"与其说他是需要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如说他雇个随叫随到，手里掌握他的钥匙，无人在家时能帮他看家的人。"
"我猜，他是担心被人找上门。亦或者是，死在家中都没人替他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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