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状况下，钓鱼是种比喻。
比如宋夫人案中，他们放了个诱饵，钓真凶自行现身。
然而瞿天文追着夏衍回了霍宅，那家伙真同霍连秋借了杆鱼竿。
"你千万别告诉我，杀人的是条鱼。"经过这几天的洗礼，现在告诉他天是红的他没准也能相信。
夏衍勾勾嘴角，说："放心，这东西能帮我们抓到凶手。"
剧场的舞台上，尸体已经被警察移走，血迹清理得七七八八，机会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杀人案。
那块遮挡尸体的幕布也挂回原处。
幕布上面有根细长的木杆，旁边绑有麻绳，剧场工人通过麻绳升降幕布。
案发当天，工人一如往常拉动麻绳，上面似乎被东西卡住，拽了几下纹丝未动。于是赶忙找来个帮手共同使劲儿。
然而幕布升至半途，突然掉下具断成两截的尸体。
"凶手掐死了刘小倩，然后将尸体藏在幕布的顶端，试图掩人耳目。"
但正如夏衍常说的那样，曾经发生杀人案的地方，必会留下痕迹。尤其对方是冲动之下杀人。
瞿天文摆弄着鱼竿，拿在手里来回端详，"道理我都懂，但跟这玩意有啥关系？"
"嘘。"夏衍示意他看门口，说："看，鱼来了。"
舞团的经理正在舞台的方向张望着。
经理快步走来，还是那副严重缺觉的表情，对他们俩人挤出个笑脸，说："好巧啊，我听人说找到了关键线索，正打算托人打听打听，没想到你们也在。"
"不知那杀人凶手找到了没，我要亲眼见见那个对刘小倩下手的恶魔。"
夏衍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发问："案发时你在哪？"
"我？"经理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们不会还在怀疑我吧？
夏衍面无表情重复了遍，"案发的时候你人在哪？"听语气她绝对不是开玩笑。
"之前我说了，留在屋里处理公务。拜托，你们去我房间看过，紧挨管理室，我若是半夜溜出去，门卫大叔肯定看得见啊。你亲自去问他，那天晚饭之后我一直待在屋里，根本没出过门儿。"
"是嘛。"夏衍的语气明摆着不相信，"用不着费功夫，他的确没看见你出去。"
"因为你走的是窗户，而不是大门。"
夏衍几步跳下舞台，绕到后面，从后台的方向出来。
"那天刘小倩约了你在此见面，兴许当时你本就带着杀意，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见过她，所以选择翻窗从公寓的后侧绕进剧场。"
"她约你见面，不止再次要求退出舞团，还说了另一件让你非常震惊的事情。"
夏衍刻意顿了顿，提高了音量，"她与欧阳姿是情侣。"
经理试图佯装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摆出副惊讶的神情，但眼睛里的愤怒难以掩盖。他吃不准夏衍知道多少，不敢贸然开口。
"你并不在乎刘小倩退出舞团，对你而言，只要欧阳姿留在团队中即可。但她与欧阳姿的关系却万万不允许，这件事儿兜不住，一旦曝光，无异于毁了欧阳姿的舞蹈生涯。你强迫她离开欧阳姿，永远不许再提此事，但对方没有答应，对吧？"
"气愤至极，你脑子一热，用幕布上的麻绳将人勒死。"
经理直直站在原地，曾经摆放刘小倩残尸的地方。"你说得这些我一概不知。"
夏衍并不急，示意他继续往下听。
"天京城的演出对欧阳姿至关重要，所以你决定拖延时间，把尸体藏起来不让人发现。第二天正式演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一大摊事儿要忙，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不用上台的小演员的行踪，直到演出时尸体突然出现。"
她指指舞台处的幕布，高高悬挂于棚顶。
"人死在剧场，又与你发生了撕扯。担心留下痕迹，你换了她的衣服。当然，使用了欧阳姿舞蹈服纯粹是意外，因为你手里仅有她的衣服。然后将人藏到幕布的横杆上，固定住。你本想着那种地方除非特意搜寻，否则很难发现。即便报案刘小倩失踪，等找到尸体，舞团也早已离开天京城，为你下一步的打算争取时间。"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中途出了差错，演出当天，满场观众众目睽睽之下掉到了舞台上。"
"之前我十分不解，凶手是如何在舞台之上将人斩成两截，又顺利全身而退的。但现在我想清楚了，刘小倩的分尸也远远超乎了你的预料。"
"因为，尸体是被用来固定的鱼线割断的。"
夏衍从兜里掏出早早准备好的鱼线，递到经理的跟前。"这个东西你眼熟吧，之前去你房间，墙角放着根鱼竿。舞团里的姑娘说，平时无事时你经常去周围的湖里钓鱼。"经理怔怔地望着，张开嘴巴动了动，半天未能出声。
"然而这个爱好成了你的致命弱点。你手头没有多余的绳索，于是拆了自己鱼竿上的钓鱼线，将人捆到幕布顶端的支架处。"
"演出时工作人员通过麻绳拉开幕布，顶端的支架快速转动，这些鱼线相互缠绕随之收紧，变得异常锋利，将刘小倩的尸体瞬间成了两截。你的无心之举，反倒让尸体快速暴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经理攥紧拳头，一双眼睛快要冒出火。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身，推开瞿天文往外面跑。
"没用的，这会儿警察早把你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想毁灭证据，晚啦。"瞿天文冲着他的后背喊道，"你用来捆人的鱼线早被我们拆下来交给警察，等跟你房间里的鱼竿对比，你想不认罪都不行。"
经理停住脚步，缓缓转回身子。他知道自己彻底被识破，已经没有了继续挣扎的必要。
"我不想杀她的。"他双手捂住脸，悲切地哽咽着，"我甚至可以在欧阳姿之后把她捧为团里的新星，芭蕾舞最受瞩目的舞者。为什么她不满足，不止浪费了自己的天赋，还要拉欧阳姿下水，毁了她的前程。不允许，我绝不允许她这么做。"
经理仰慕欧阳姿，他心知肚明自己配不上她，从未想过得到，一直在旁边默默地铺路，給她所有需要的。但当他知道欧阳姿有了喜欢的人，而且正是团内的另一个姑娘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崩溃了。
经理嫉妒，自己配不上，好歹性别合适，她刘小倩又是凭什么？她们在一块儿，不仅是欧阳姿，甚至整个芭蕾舞团都有可能毁在她的手里。
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除掉刘小倩。
"我只有一个要求。"经理祈求道，"随便编造个其他的理由，说我是杀人狂也可以，但千万别公开欧阳姿与她的关系，求你们了。"
如他所愿，细高条他们答应不对外公布他杀人的理由，只说是因理念不合起了争执，失手杀人而已。
抓到了凶手，瞿天文长长舒口气，这么个全城瞩目的惊悚大案又又又被他们解决了，自己的小计划，距离成功指日可待……
"嘿嘿，得想个办法，让夏衍点个头。"
去房间找人，女佣说在浴室洗澡。
夏衍将自己整个身体泡在热水之中，连续两日的奔跑，耗尽了体力。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累，是身心具疲，热水澡无法缓解的疲惫。
刘小倩的尸体，经理杀人的理由，和欧阳姿懊悔的眼神，久久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个案子破了，但下一个那？
夏衍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以为抓到凶手万事了解。但她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抓到再多的胸说，识破再多的杀人方式又有何用，死去的人从未见减少。
情、财、仇，三个老掉牙的理由，酝酿出一桩桩的杀人案，解决掉一个还有下一个，周而复始。
呵，所谓的死者安息，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罢了。
水蒸气充满整个浴室，夏衍擦干身子，站到等身的落地镜前。
是比之前胖了些，尤其是腹部。在外流浪居无定所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跟张小纸片似的。
在霍家衣食无忧，顿顿吃饱饭睡好觉，人明显见圆。
皮肉得以舒展，撑开，连带着疤痕也变得明显了许多。
几乎从腰的一侧延伸到另一侧，细细长长的一条痕迹。微微的凸起，与周围皮肤不同的颜色，像是有根肉粉色的线缠绕腰间。
夏衍穿上睡衣，勒紧腰带，将那道疤痕遮得严严实实。
推开门，正撞见瞿天文那张猥琐的大脸蛋子，心虚地傻乐。
"你站门口想干嘛？！"
瞿天文赶忙举起双手，满脸的无辜："误会，误会。我要洗澡，楼上等半天也没个动静，闲着没事下来瞧瞧。"
"这澡洗得时间够长的，我差点儿进去捞你。"
对待他言语的调戏，夏衍少见没跟他见识。
"你现在天天洗澡还泡这么久。"瞿天文追在后面没话找话。
"泡澡舒服，想事情。"
"有道理有道理，师祖说了，沐浴净身的时候
，这人最干净，与天地胡同，天灵盖跟开了似的。怎么，我之前的提议考虑得如何，是不是觉得我简直是个天才。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咱租间办公室，外面就挂警察局顾问的名头，多霸气。我跟细高条说好了，只要别招摇得瑟把牌子弄大门口让局长瞧见，随我们折腾，他决不过问。你研究尸体，我应对活人，双剑合壁，天下无敌，保管抓光全天京城的坏蛋，保一方平安。"他搓搓手，"顺带象征性的收点儿劳务费，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
又开始宣传他那套发家致富的理论，说是好心让她技术入股，前期投资他出六成，夏衍拿四成，有了收益五五分。
这对瞿天文而言，已经割肉让步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瞿天文白话了半天，夏衍根本无为所动，完全白费唾沫星子，"行不行好歹給个痛快话，不带这么吊纯情男孩儿感情的。"
夏衍止住脚步，猛然立于原地。
"怎，到底怎么了？"瞿天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这家伙完全是在走神，早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我好像懂了。"她说，"死亡是什么感觉。"
夏衍腹部那条长长的疤痕，"死之前，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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