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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走乳娘，屋内只剩夏衍、瞿天文和霍连秋三人。
“父亲虽算不得宅心仁厚，但对待自家人从未苛责，也是问心无愧。”霍连秋立于窗边，正对着霍老爷的书房，那边窗帘紧闭。“我想不出从小生活在身边的人，谁会痛下杀手。”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应该很伤心吧，夏衍不知该如何安慰。
瞿天文眼神示意她出去说话。
“让他自己待会儿，修养再好，有些情绪也是需要发泄的。”瞿天文难得正经，终于有点儿修仙道士的模样。
“毕竟只有像我这样替主顾着想，才能有回头客的。”
夏衍收回刚才的想法。
"走，我们再看一遍那封勒索信。”
启平少爷失踪后，霍太太心存期盼，哪天老天爷开恩，讲儿子还给他。于是去寺院请了佛祖供奉，启平少爷的遗物也封存于同处。
也包括那封勒索信。
勒索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十分潦草。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黄金百两，赎回孩子。
“对方的用词倒是简练，至少是个读过书的人。”夏衍推断，"但他刻意用不擅长的那只手书写，试图隐藏自己的笔迹。"
"因为绑匪清楚，霍宅里的人会认出他的笔迹。"
一共八个字，二十年前已经被研究过无数遍，四角皱皱巴巴，还曾沾染几滴眼泪，晕开了墨迹。
“你跟我说过，每种墨的制作原料不同，香味也不同。”夏衍使劲儿嗅嗅，除了股霉味外，没闻出什么名堂。
瞿天文一把夺过勒索信，"放了二十年，怎么可能还有味道。"用舌头舔了舔。"得用尝的。"砸吧砸吧嘴："不敢说百分百，但你再找不出比我更精确的人。"
"绑匪使用的墨中掺有种特殊的香气，是制造者故意添加，为了区分于其他家的墨。价格相当的高昂，寻常人家接触不到，二十年前天京城内用得起这种墨的寥寥无几。"
巧了，霍老爷正是其中之一。他十分钟爱这种墨，二十多年从未换过。
"绑匪不仅是霍宅的人，而且是霍老爷身边亲近之人，有机会出入他的书房，用他的墨写了勒索信。趁乳娘不在将人掳走，又将尸体埋进宅院的大树下。"
瞿天文抖抖拂尘，得意不已："符合以上条件的人又有时间作案的人，便是凶手。如何，这次是我的搜查范围更精确吧。"
"我说话算话，但前提是你先抓到凶手。"
霍连秋从屋子里出来，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无论是谁，当他对启平下手之时，他便不再是我们霍家的人，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
招来所有当天与此事有关的人，再次打量他们，眼神彻底变了。"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当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少，少爷。"乳娘心存愧疚，见他这副模样，吓得腿直哆嗦。"我，知道的我都说。"
有她开头，其余的人顺利开了口。
下午1点钟左右女佣给乳娘送饭，乳娘打翻茶盏，烫伤了大少爷。然后急匆匆地从后门溜出霍家宅院，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带着烫伤药返回。
与此同时，前厅的众人收到了那封勒索信。乳娘得知后先他们一步赶回小少爷的房间，发现大少爷已经不见了踪影。到大家赶到大少爷的房间，大约是下午2点钟。
绑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下手。
"那下午一点到一点半之间，你们在哪？"夏衍问。
"我们都在客厅，准备启平少爷的周岁宴。忙得不可开交，没见谁离开过。"众口一词。
夏衍转向崔姨，这里面唯一一未参与准备周岁宴的人。
"我要照顾林莫也，霍太太心肠好，体谅我辛苦，暂时给我放了假。"提及霍太太，她满脸的感激，"中午我去给家里那位送饭，他身体不好，我给他做了药膳。估计他吃得差不多，再去收回盘子。那天他的胃口不错，吃得干干净净，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厨房帮忙的小伙计证实，管家吃饭讲究，从不同他们一块儿。忙活完中午的活计，他都会去凉亭处休息片刻。
"那他的午休时间，不会正好是一点钟到一点半吧？"
崔姨怔了怔，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会的，我家那位是霍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忠心耿耿，绝不会伤害启平少爷。而且他这人讲究养生，吃饭很慢。那天把一罐子的汤喝光，哪里有时间去启平少爷的房间。"
此时，门外瞿天文露出个脑袋，朝她招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找到了绑匪写勒索信用的纸。"说罢，从衣里掏出一沓纸。
"我说这东西跟平时写字用纸的手感不大一样，弄了半天根本就不是写字用的。"他指指厨房的方向。"这是包装糕点用的，讲究人家内里用一层吸油的纸，外面再裹一层。提上自己的名字，走关系送人也知道是谁送的。"
"我刚刚询问过，像我手里这种已经写好名字的随处可寻。但空白的，只有一人可以拿到。"
夏衍勾勾嘴角，"二十年前厨房的管家。"
"你也查到了。"瞿天文略略失望，"本以为这次能抢先一步的。不过，我保证你还不知道杀人动机。"
"洗耳恭听。"
瞿天文却是刻意卖个关子，问："你可还记得林莫也是何时出生的？"
"启平同年的9月份，怎么了？"
瞿天文咳嗽两声，"来来，我们做道计算题。管家和崔姨正月成的亲，同年9月生下林莫也，总共七个月的功夫，即便是早产，也不足月吧。"
"开始我也想，难不成是先上车后补票。但两个人你情我愿，也没有阻拦他们结婚，就差这么几个月吗？后来我听隔壁的小寡妇说，这俩人结婚的确是因为崔姨怀了孩子，不得不嫁。只不过婚前俩人根本不熟，是崔姨被发现怀孕，霍太太和霍老爷让管家娶了她，免得突然冒出个孩子，有损霍家的名声。"
"至于崔姨肚里怀的是谁的孩子？发挥你的想象力。"
呵，怪不得霍太太对崔姨照顾有加，还供林莫也上学读书，原来……
瞿天文双手背后，踱着四方步子："据我推算，剧情应该是这样的。"
管家被迫迎娶怀了霍老爷孩子的女人，怀恨在心，但又碍于地位相差悬殊，便将心思放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启平少爷身上。取来厨房的纸，用自己不擅长的左手写下勒索信。趁乳娘不在，偷偷带走启平少爷。然后将勒索信混在贺信之中，等待他们发现。
孩子道中哭闹他担心被人发现，失手给捂死了。
至于你说崔姨给他送药膳，这个更好解释。我刚刚测算过，从厨房到启平少爷的房间大约十分钟，管家匆匆倒掉，坛子里的药单。找个地儿挖坑埋了便是。
瞿天文猛一转身，捋着不存在的胡子，"计划可谓周密，但事情过于完美，本身就是个破绽。崔姨说他把药膳吃得干干净净，即便胃口再好，也不至于把药材都给吃肚子里，连渣滓都不留吧。分明是为了摆脱嫌疑，管家伪造的不在场证明。"
"嗯！"夏衍端详他许久，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般，"你跟什么小寡妇啊，太太呀之类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懂什么，这叫深入敌人大后方。这后院儿的事儿还就他们知道的最清楚。尤其是男人们的风流帐。一个人知道，相当于整个院子的女人都知道了。"
"别打岔，怎么样，这次是我先揪出凶手的。"
只可惜，十多年前，管家喝醉酒，跌入河中淹死了，现在死无对证。
夏衍收敛笑意，"你说得没错，管家在药膳的问题上的确撒了谎，他并没吃下崔姨送来的药膳。"回头瞄着屋子里的人，"但撒谎的又何止他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