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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叨扰多日，也该回去了。你们兄弟二人多年未见，腾出些时间多说说话。"
"家里冷清，你们在这儿热闹些。"沈为书失望地摆摆手，"算了，我们这地儿无聊得很，也没什么好玩的，又給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实在招待不周。"
又来了，他最拿手的装可怜大法。
一招鲜吃天下，屡试不爽。
瞿天文小声嘀咕："这次如果再上他的当，明儿我就把事务所关了。"
"沈公子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夏衍担忧地说，“要么我们再多留几天，反正霍宅里也没几个人，我也正觉得没人气，无聊那。"
"你说真的？"瞿天文惊掉下巴。
霍连秋更是始料未及，他了解夏衍，无事的时候最喜提了好吃的独自去凉亭悠哉享受，对人群热闹之事毫无兴趣可言。平日里来了外人，想与她聊聊天，她躲还来不及。今儿是刮的什么风，竟主动提出要热闹热闹。
接连两次对沈为书格外的宽容，霍连秋满头的雾水，直觉不能让她搞出什么幺蛾子，罕见地与瞿天文统一战线。
"对啊，人兄弟二人世界……"
未等话说完，瞿天文只感觉到小腿肚子抽筋儿般的刺痛。再低头看，夏衍鞋尖上不知多了个什么东西，正怼他腿上，生疼生疼的。
夏衍忙給他使眼色，看她口型的意思是：快答应快答应！
天，鬼知道她又计划搞什么？
又被夏衍狠狠瞪了眼。
"那个，我认为夏衍说得有些道理。沈大少爷好不容易回来次，一直没机会好好谈谈心。我们作为沈为音的朋友，也算尽地主之谊。弄点儿小酒，整点儿小凉菜，介绍介绍天京城近年来的变化，谈谈风土人情，奇闻逸事，全当解闷了，哈哈。"
霍连秋彻底搞不懂他们两个集体倒戈。
沈为音扭头问沈为书，"你的意思？"
沈为书干笑两声，"自然是好，自然是好。"
我他妈想不明白了！
瞿天文斜眼观察夏衍，气不打一处来。
后者跟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抱了个果盘，在花园晒太阳。
合着她拿这儿当霍宅，享受上了。
这人倒是好哄，給个甜枣自己颠颠找地儿享受，倒是一点儿不挑剔。
給她服务的轻松，可瞿天文又不是給她当佣人的，而是准备跟着她赚大钱，享受人生巅峰的。
对他人要求不高，对自己怎么可能下手足够狠，不狠的，又怎么赚大钱。
说来说去，这分明是个剪不断的罗圈算法啊。
要求忒低！
瞿天文在内心深处狠狠鄙视了她把。
他倒不是期望成堆的女佣围在他身边（当然，如果有则更好），但至少也得有啊。
别看沈宅比霍宅略大些，宽敞些，气派些，但在瞿天文的心目中，有一点儿永远也赶不上霍宅舒服。
霍宅的女佣更漂亮……
不只是女佣的质量问题，他们家连数量都是紧缺的。
即便没有那么多的活干，摆在那养眼也是好的啊。
沈为音要钱有钱，有貌有貌，外面多少小姑娘乌央乌央的扑，恨不得自己带资入沈宅当女佣。期盼馅饼砸到自己头上，跟沈为音上演出"霸道军阀爱上我"的旷世绝恋。
可谓投资，一本万利啊。
送到嘴边的大好机会，竟然不懂得利用，真不会享受。
瞿天文心里痒痒，羡慕嫉妒又着急。自己待这儿几天，快成禁欲和尚了。
脑子里刚冒出"和尚"这个词，耳边似乎便听到了嗡嗡嗡的念经声。
念叨的人竟然是夏衍？！
瞿天文眨巴眼睛，定神好好看了会儿，确定自己没听错。
夏衍仍是刚刚的姿势，怀里抱着果盘，葡萄被吃了大半儿，整个人半躺在藤椅上，抬头仰望天空，像是出神般，半天的功夫眼珠子都没转下，口中却念念有词，嘀咕些什么。
这孩子不会是吓出毛病，傻了吧。
与他当年隔壁的邻居，脑袋顶锃亮的那群老头子，晨起打坐的模样有七、八分的相似，除了那盘水果。
瞿天文挪动步子，伸手放到夏衍跟前，晃了晃，"说什么？别光自己念叨，大点儿声成吗？"
夏衍赏他个微小的反应——抬了抬眼皮，然后从善如流，还真就提高音量，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遍。
他听夏衍反复念叨的几句话有些耳熟，似乎前不久刚在哪听过。
很重要的一段话，有人給正经分析了次，所以印象深刻。
对了，是在茶馆。瞿天文猛拍大腿，终于记起熟悉感从何而来。
茶馆掌柜的给他们模仿胡姓男子说话时，就是这么几句。
夏衍见他反应，知是已经记起，停止了"念经"，扭过头问："你还记得茶馆掌柜的的话，那好。我们算一算，从你刚刚意识到我在说话，到你记起这段话的来历，总共用了多久？"
瞿天文被问愣了。
相当于出了道"第一次拿走6枚鸡蛋，第二次放回3枚，第三次又打碎了1只，第四次……以此类推"，你正掰手指头计算篮子里还剩多少鸡蛋，结果人问了句，那人的手多少次伸进篮子。
完全不安套路，是个脑筋急转弯吗？
"你想多了，并非耍你，时间非常重要。"夏衍说，"我大致估算了下，你用了至少半分钟。"
好吧好吧，知道自己脑子不好使了，瞿天文扁扁嘴。
夏衍又问："那你还记得，我们去找掌柜的时候，他用了多久？"
瞿天文彻底愣了，脑子里的疑惑瞬间消散，像是在迷雾中寻到缕阳光般。许多此前隐约觉得怪异，但又说不明白的事儿，顿时有了条清晰的线索。
"三秒，不，几乎是瞬间，他连想都没想！"
夏衍满意地点点头。
“掌柜的开门做生意，每日进进出出几十人，为何对他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他们两个串通好的？！"瞿天文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火冒三丈，抬脚要去找对方理论。
却被夏衍拦了回来。
“不，你想偏了。”
夏衍摇摇头，解释道："掌柜的没有收钱，只是他比我们更先意识到胡姓男子的奇怪之处。"
"掌柜的见多识广，察言观色是他职业的必备素质，来的客人是穷是富，是百姓还是官员，是老实本分还是不务正业，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来了生面孔，仅仅打个照面的功夫，判断出对方是否得罪得起。"
瞿天文越听越觉得这套理论耳熟，不正是自己跟她吹嘘道士行当的入门标准的那段话吗？
有什么掌柜的发现了端倪，自己却没留意的……
等等。
瞿天文猛然抬起头，"胡姓男子说话时的用词，这就是他的破绽！"
"掌柜的当时说黑帽男子是个聪明人，因为他的用词跨越很大，完美隐藏了他的身份特征。但他忽略了一点儿，胡姓男子之所以用词奇怪，并非源自刻意隐藏，而是正是因为对天京城不甚了解，所以才学了些不符合他身份的用词。"
瞿天文说：“有钱人装作没钱的人，比后者装有钱人容易得多。我们假设胡姓男子是个普通走江湖的人，没有固定的职业和收入。让他去模仿上层人的举止，甚至深入他们的内部，学习那些仅在小范围流传的用词，没个三年五载，编造个让人信服的身份，很难实现。”
“反过来，一个已经拥有上层身份的人，如果有意为之，几乎对任何阶层都是畅通无阻，总有人能想到办法帮他混进去，甚至直接教他该如何伪装。”
"所以，那个胡姓男子混合使用各个阶层的用词，已经暴露了他不俗的身份。但他时间紧迫，意图隐藏，所以抓瞎般，一股脑把自己所有听说过的，可能有用的词汇统统用上去。"
"这回我说对了吧。"瞿天文露出两个小虎牙，解释清楚，身体顺畅。
夏衍斜了他眼，不忘最后再补一刀。
"知道为什么掌柜的几乎瞬间想明白的事儿，你到现在才意识到吗？"
瞿天文双手抱头，恨不得变成只鹌鹑，丢人真是丢大了，在自己最为得意和擅长的领域被个开茶馆的秒杀，还要忍受今后夏衍的无尽嘲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在话从夏衍嘴里说出来前，瞿天文主动总结，"脱离普通大众的生活太久，缺少实践，不接地气。"
瞿天文说得很是委婉，他应该庆幸自己抢险一步。否则这意思让夏衍说，恐怕就要变成：好日子过管了，把人养傻了，需要下放到街头体验生活。
而他们所说的胡姓男子，也正是一个长期脱离普通人生活，隔着玻璃窗看世界的人。而且，是个拥有天京城口音，却对现在的天京城不甚了解的人。
"那岂不就是……"瞿天文用手指点点沈为书房间的方向，"那个神秘男子，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