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衍拿眼睛扫了遍，老张下意识往后缩，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夏衍一看，分明是含糊其辞，不愿意配合啊。
“现在是你唯一的辩解机会，如果不抓住，我们去问了其他人，他们怎么说接了句，威胁说。
老张彻底慌了神，再放任他们瞎说八道，恐怕这杀人的罪名真要落到他头上。
老张大叫冤枉，急急辩解，与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我相信目前在现场的所有人都指望钱夫人结钱吃饭，表面看着，谁都没有啥她的动机。但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你说，指望人给钱，还把人杀了，得是多大的怨仇。而目前，你是唯一一个被人指控与钱夫人有正面冲突的。所以，你至少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洗脱嫌疑，这样才公平，对吧。”
老张几乎要哭出来，“我与钱夫人只是普通的拌嘴，因为我做的道具刮伤了她的手，她骂了我几句，仅此而已。我也只是稍稍不服气，她凭啥瞧不起人，这点儿矛盾哪至于弄出人命啊。”
夏衍挑挑眉毛，显然对他的回答不大满意，“没有别的了？”
老张慌张地望着他们两个，点头如捣蒜：“没，真没了，大伙儿都瞧见了，不信你们问，真没了。要不然你们说，还想知道些什么，我定当全力配合。”
“以现场模拟的枪声作为掩饰，混入了真枪，你是这个意思吧。”瞿天文斩钉截铁地推断道。
他们在外听到的所谓枪响，便是用这工具模拟出来的。演员用的空包弹中没有火药，更不可能杀人。
然而，万柠关注的确实另外件事。
此人既然能想到利用鞭炮声遮盖枪响，应该不会堂而皇之地在个显眼的位置举枪，按照他的脾性，估计选择同样的方式，把自己也混在举枪的群众演员之中。
也就是说，扮演追杀女主的那群人按照设置，拿的是装有空包弹的手枪。而仅有凶手自己，用真的子弹替换掉空包弹。
"凶手十分聪明，摸清现场的布置，知道自己趁着老张模拟枪响的机会混入其中。"夏衍扫视圈在场的人，问“当时手中持有枪械的人都有谁？”
苏导听有进展，围前围后的忙活，扯开嘶哑的嗓子喊：“都谁摸枪了，自觉点儿，站出来。周围的人也帮忙监督，看看有谁浑水摸鱼的。告诉你们，要是漏了一个，让钱夫人枉死，你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底下的众人乱做一团，除去手中握着枪的人，谁也不愿意惹这麻烦事儿。但架不住有起哄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统统乱指一通。到最后被点名的足足有三十多人。
愁得苏导直揪头发。
“蒙谁那你们，缺心眼啊。剧组一共十八条枪，现在给我整出三十多人来，怎么着，这玩意还带何用的啊！”
此时，细高条带着他的小兄弟们赶到。
“在这儿那，刚我去挨个盘问，所有摸过枪的人全在这儿了，一个都跑不了。”
这些人训练有素，散入下面的人群之中。
一会儿的功夫，再出来，身后跟了一队人。
夏衍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人。
扮演追杀钱夫人全家的土匪，有手枪，有长杆儿猎枪……
还有后面拿着空枪杆子的群众演员，打眼一树，少说也有二十来号人。
挨个筛查遍，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距离钱夫人最近的那拨人。
他们扮演的是打劫的土匪，一伙人手持枪杆子，将钱夫人饰演的女主和其丈夫、儿子追至悬崖边儿。
按照剧本，*夫人誓死不从，全家中枪跌入悬崖。但*夫人福大命大，未伤及要害，落到悬崖下的草垛子上，又遇贵人，救她条性命。
自此人生大转变，如开挂般奋起，捣毁匪人老巢，为夫报仇的励志故事。
扮演丈夫和儿子的两个演员用红色染料做的血包塞到胸口处，偷偷一扯，染红胸前，算是被打死了。而扮演救*夫人的男主则已经入场，准备去救女主角。
司空见惯的伎俩，大多数剧组都是这么个流程。
而土匪们手中拿的枪杆子里没有装弹药。
“枪里装了点儿炮竹，弄点儿烟，意思下，哪能用真枪啊，那一天片场得死多少人。”
“可不嘛，再说真枪啥价格，这东西啥价格。你让我们导演上哪弄真枪去，哪掏得起这笔钱。”
“不会是有人拿错了吧，老张别的不行，仿制枪械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导演催得紧，没留神呗。”
“少扯淡了，你就瞅瞅我们这几头烂蒜，谁像买得起枪的？”
几个人纷纷点头……
群众演员干一天的活那一天的钱，手里面没赊账。钱夫人死了，无非是少拿今年的工资，没什么大损失。
顺便白看场热闹，以后去别的组，跟导演胡侃几句，套个近乎，也是个不错的话题那。
随遇而安，嘻嘻哈哈有心开玩笑。
“我刚检查过，都是假枪，摆个样子的货，里面没真的。”
不止是他们，细高条他们带人把剧组内所有的枪支筛查了遍，没见着哪只曾使用过，都是个样子货罢了。
"凶手动作够快的，这么会功夫就把凶器处理掉了，不简单，不简单啊。"瞿天文摸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说。
"查明真凶之前，你们的嫌疑没有消除，随时可能再度传唤你们了解情况。没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最好别乱跑。若是我们找到你头上，你人不在，别怪我们怀疑。"
"啊？不让走的啊？"工作性质满城到处跑，去哪干活自己说了不算，得看老板的意思。
细高条抬抬眼皮，只说了句：“如果传唤不到，按照嫌疑人处理。照规矩，先审讯48小时。”
喧闹的片场陷入安静，毕竟是杀人的大罪，被抓进去审个几天，犯不上。虽不乐意，也都勉强同意了。
细高条挨个給做了登记，按了手印，才将人放走。
留下一地的杂物和损害的道具。钱夫人的尸体联系了天京城内条件好些的医院，委托他们暂时保管。
眼看天色渐晚，太阳西斜，落入眼睛的光亮越来越少，夏衍揉揉眼睛，实在不适宜继续在这儿待了。
风尘仆仆丛天京城赶到郊区，细高条他们满身的泥土和臭汗，心情郁闷得很。夏衍好歹算个女的，找她逗几句焖子，活跃活跃气氛。
结果夏衍压根没搭理他们，只送了个白眼。
这就奇了，细高条早做好了对方开嘲讽的准备，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完全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啊。
可今天她只草草看了几眼，給出个结论，便罢手了。
这会儿更是坐在边儿上的小板凳上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尸体兴趣缺缺，对挑衅更是懒得搭理，风向不妙啊。
"夏姑娘今天出奇的安静啊，可是碰到了什么事儿？"
按照她的脾气，碰见新鲜的尸体，非就地研究个七八遍，拽都拽不走。
"她不会是要转行吧？"
瞿天文像听了个年度笑话，"她转行？转哪去？往哪转？她想转我也不答应啊。"
嘴上这么说，瞿天文心里也觉得奇怪。
大好的赚钱的机会，相当于把半个钱袋子塞她手里了。依照她的个性，把说吃干抹净，也至少扒层皮。
诱惑足够大了吧，我可是下了血本的。瞿天文佯装不在意，用余光偷偷观察她的动向。
然而夏衍愣是无动于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这倒是令他始料未及。
兴致缺缺，大有罢工的架势。
不行，她罢工了，我吃什么啊。瞿天文麻溜凑了过去，咧开嘴，笑嘻嘻地问："刚刚的案子虽然诡异，但凭我瞿天文的聪明才智，已经推算出个七七八八。怎么，要不要交换情报，看看谁更接近真相？"
“既然你对电影感兴趣，这案子就交给你好了。反正你在我旁边混这么长时间，不说学有所成，总该受点儿熏陶吧。这种小案子，你出马就够了。”
难不成真打算罢工，給自己隐退做铺垫？瞿天文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若是能忍得住不摆弄尸体，自己能戒肉。
这家伙莫不是病了，烧坏了脑子？
“不乐意？”夏衍问。
“不不不，大展身手的机会哪能不乐意啊，我的意思是……”瞿天文坏笑道，“你懂的……”
……
“老规矩，四六分。”
“老规矩，讲价就三七。”
夏衍没心情与他争辩，摆摆手。“三七就三七吧……”
“答应得这么痛快，都不挣扎下？”
"没啊？没什么？我看你兴致不高，那边的细高条也有些担心，我全当个传话的，问问你什么情况，嘿嘿。"
很好，现在他的表情已经演化为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境界了。
"我就是好奇心重，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败家的，居然痛下杀手，要了个富婆的性命。"瞿天文正经伤心不已，"天京城富贵的人数有限，这其中的女性的比例又是少之又少。单身女富婆如此稀缺的资源，不好好利用，竟然給杀了，你说多气人吧。当然得把那凶手抓到，好好理论番。"
……
……
夏衍彻底无语，弄了半天，他是怪那凶手断了他的财路。
也对，瞿天文常年高居"最受中年女性欢迎的男人"排行榜的榜首，那些有钱有闲的富婆是他最主要的客户来源。
凶手杀了钱夫人，相当于杀了他一个优质潜力客户，能不气愤嘛。
既然如此……
瞿天文前来说了堆废话，心中是有这个打算的。他准备了几套说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做好了大持久战的准备。
没想到，话刚开个头，夏衍便识破了。
不仅识破了，还麻溜答应了。
未免忒痛快了点儿吧？
瞿天文反倒不适应，心里没底。
难不成真如细高条那张乌鸦嘴说的，她打算罢工，給自己隐退做铺垫？
瞿天文被自己的怪异想法吓了跳，惊出一后背的冷汗，随即甩甩头颅，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若是能忍得住不摆弄尸体，自己能戒肉戒酒，一辈子当和尚。
再或者……这家伙莫不是病了，烧坏了脑子，开始胡言乱语了？
夏衍愣是没反应，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喂喂喂，听没听到我说话啊。上次已经放了我鸽子，不会又要耍赖吧。"
夏衍象征性地对着他的脸扇了两巴掌，没好气地说：“你太吵啦！我又不聋！”
"嘿嘿，不聋就行。你身上的零部件可得养护好了，身体是第一生产力，是事务所赚钱的主力军，值得供起来的。"
瞿天文拼了命地給她戴高帽，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叫拍马屁，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叫不怀好意。
这家伙，指不定心里又打什么小算盘那。
夏衍太了解他，压根用不着费脑子寻思，瞄上一眼，已经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的。
被瞿天文刺耳的啰里八嗦的密集废话叨扰，夏衍终于回过神，见瞿天文上窜下跳，像只火烧屁股的皮猴子，精力异常充沛。
什么反应？一张大脸怼到你跟前，比恶作剧的猴子还讨人厌，吵得你脑瓜仁儿疼，能什么反应？
果然好欠揍……
一只右手在他的眼前晃动，这次轮到他走神了。
一连串的反常炒作让瞿天文摸不到头脑，生怕这背后暗藏陷阱。看似对他有利，实则是枚糖衣炮弹。
瞿天文倒有些不习惯了，至少刀枪棍棒交战三百回合热热身。现在编的满肚子的话无处释放，堵得慌。
“堵什么堵，老实听话还不好啊，我又不是有受虐倾向。”瞿天文暗中默念，"糖衣炮弹就糖衣炮弹，遇到我瞿天文，保管把糖衣吃了，炮弹扔回去。"
论计谋和坑人，瞿天文自认是祖师爷级别的。
"说好了，不带……"瞿天文下定决心，正打算放狠话，再一转眼，哪还有夏衍的踪影。
"死丫头，又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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