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的冬季祭祀活动，村民在高处缠绕诸多鱼线，挂了腊肉、风干肠等物。
天气骤冷，气温大跌，冻得人身不出手。
攀高清理鱼线，极其痛苦的活计。负责此事的几个人草草了事。高处的、角落的鱼线被暂且留在原地。
瞿天文在林中碰到残余线头，仅划伤胳膊，出点儿血，没有什么大碍。
老杨的妻子则没他这般幸运，一整张的鱼线网。她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巨大的冲击力碰到坚韧的丝线，瞬间将人割裂。如那几根白萝卜般，在空中被切割成多块儿，连血带肉散落到村中的道路上。
成了天降的尸块儿。
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对尸体熟悉如夏衍，也闹不清她到底是先摔死，还是先因分尸而死。
也许是两者皆有。
"被鱼线分割的……"
瞿天文瞠目解释，背后冒凉气。
"她本想自杀，跳崖了却性命。却遭遇鱼线，不止丢了性命，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像街边书摊三流的恐怖故事。
一系列的倒霉事儿全砸她身上，最残忍恶趣味的作者也不敢这么编吧。
低头朝下面的村落望去，悬崖足足有四、五十米高。光是站在边上，心里莫名不踏实，仿佛有股力量拽着你向下。
瞿天文向后退回几步，本能般的恐惧，生怕一个不小心失足摔落。
何等的勇气，让她敢站在这儿。
换做是自己，除非别人敲晕了抬上来，否则至少鱼死网破，将他一块儿带下去才能甘心。
"因为有人相伴，不害怕了吧。"
不知何时，霍连秋寻到悬崖边。
半天见不到他们的影子，猜测准又是跑出来找线索。
"老杨的家中没有发现遗书或者字条，人临终前总要給自己爱的人留下些东西作为纪念，他们的家中没找到类似的东西。能让个女人克服恐惧，站到这高耸的悬崖，义无反顾跳下去。除了对生活的绝望，我想身边有爱人的相伴和许诺，給了她纵身的勇气。"
简而言之，用普通人的说法，跳崖殉情。
不知为何，夏衍从中听出股心酸的意味儿。似乎触及了他的伤心处。
"有道理，如果老＊抛弃她跑了，即便想自杀，至少得留下句'老＊王八蛋'之类的话语。你很了解嘛，国外的生物科学还教自杀的问题？"
夏衍转脸横了他眼：闭嘴！
不想让人多探究。
"没什么，见多了而已。"霍连秋只是轻轻摇摇头，没再张口。
殉情，两人共同跳下。
幸运地躲过那几条鱼线，留了个全尸。
他的尸体，理应仍在悬崖下面的某处。
算数的东西她不擅长，交给霍连秋便是。
"根据计算，至少需要站在二十米以上的高处。"
20米高，村子周围仅有一处山头符合条件，便是此前夏衍和瞿天文差点撞到的那个地方。
几乎是垂直下落，中间连个缓冲后悔的地儿都没有，一旦下定决心站在此处，很难再回头，的确是自杀之人的首选。
同她一起自杀的老杨的尸体，应该也就在山脚下的某处。
等他们真到了山脚下，搜寻许久。
哪里有什么尸体？
夏衍、瞿天文和霍连秋三人将山脚附近的那片地来来回回搜寻几十遍，一寸一寸地找。
别说尸体、尸块儿，连滴血都没见到。
只有大片大片的树叶子。
小雪平铺在地，没有任何印记。
夏衍他们面面相觑，未曾料到眼前的场面。
尸块是在下雪后出现的，如果另外的人真从悬崖跳下，只能落到此处。无论人是死是活，至少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然而此地干净如新。
瞿天文摸了把额头的汗珠，胳膊处的伤口冻得没有知觉，脚丫子被针扎似的，阵阵尖锐的痛楚。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肯起身。
"别找了，没准儿她男人根本就没上去。什么商量着殉情，恐怕是这姑娘自己想不开，找了个地方跳崖。她男人害怕担责任，趁乱溜了。真摔下来，恐怕早成了肉饼，还轮得到我们找？那些饿急了的豺狼虎豹巴不得分食。”
不对，依照女人的性格，总该留下些遗言。
说明他认为没有必要，最大的可能性，丈夫陪在身边与她共赴黄泉。
冰天雪地的，瞿天文手脚发凉，可不想再与他瞎折腾。
脑子里脑子里冒出个好主意。
"豺狼虎豹嗅得到，你家那只小黑鸟更是不在话下。"
“要不然还是把你的那只黑鸟放出来溜溜，它不是最喜欢血腥味儿嘛，真有尸体在，它一准能闻出来。我们只需坐这儿等着，省多少力气。"
"不能总让我一个人牺牲，偶尔也换个人祸害。"
夏衍权衡片刻，这家伙说得话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
小黑鸟对血腥味敏感，附近真有尸体的话，应当闻得出来。
只是不知它是否愿意配合。
天气太冷，夏衍的两只脚几乎没有知觉，跟从别人那借来的似的。
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下吧。
黑鸟冻得瑟瑟发抖，团成个小团子。
御寒用的小绒毛尚未完全长全乎，冷风一吹，露出了纯黑的皮肤，有羽毛也不顶用啊。
这大冷的天儿，显然是不愿意动弹的。
"来，我跟它商量商量。"
瞿天文搓搓双手。
"过冬了，你这口味变了吧。大冬天上等的肉可不好找，尤其你这嘴叼，可没地儿給你弄去。想吃好的，得干活不是。"
"当帮我个忙，跟呢主人多年的搭档，总不能这点儿面子不给吧。而且别忘了，当年我对你可是有一块肉的恩情。用我们人类的话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黑鸟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缩回翅膀里。显然他提的条件吸引力不足，懒得搭理。
既然如此，瞿天文再加筹码。
"如果你好好与我配合，上等的脖颈肉，最嫩的那块儿肉。随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不限量。怎么样，干不干。"
这可是他能想到的最高筹码了。
黑鸟抬起金色眼皮，似乎有了兴趣。
瞿天文咬咬牙，伸出两个手指："如果表现好，肉量翻倍，再附赠明年开春的肉，如何？"
为了哄它干活，豁出去破财了。
黑鸟抖了抖头顶的翎毛，展开翅膀，扑扇几下，升入半空，头也没回真飞走了。
往常水火不相容的两位，现如今为了点儿肉竟听他的话，任凭差遣，比她这个主人还要好使。
可耻，忒可耻，自己竟然养出如此没原则的鸟。
"食色性也，动物之本性。"瞿天文得意洋洋地说。"只要是活的东西，本性没什么区别。吃喝玩乐，屡试不爽。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只鸟，自古真理，嘿嘿。"
夏衍越发气愤。
以美食诱惑。绝非君子所为。专挑对方的软肋。投其所好。忒无耻。
不过……刚刚瞿天文信口开河说的那番话中，夏衍有一事不明。
"你怎么知道它喜欢脖颈肉，而且在冬季须是腐烂＊天的？"
“有吗？我刚才是这么说的？”
“当然。听得清清楚楚。绝不带错。不信你问霍连秋。”
霍连秋点头。
瞿天文愣了下，随口答道："你告诉我的啊，你忘了。"
"有这事儿？"
嘱咐过他回，但那还是春天的事儿，自己没提过冬天的吃食习惯啊。
夏衍眯缝眼睛，凑近了逼问道："实话实话，是不是又在糊弄我？"
"真，真的。这点儿小事至于撒谎嘛。如果不是你跟我说的，还能有谁？难不成你家黑鸟学会了人话，半夜跑我屋里来，特意跟我说自己的吃食？对我如此凶悍，我早把它扔出去，或者拔了毛做烤鸟吃。"
"什么时候说的？时间，地点！"
"就，就是。对了，上次那本书，记得吧。说了这鸟喜欢腐肉。"
"但那也不全吧。"
"对啊，是不全。不全，然后你告诉我了啊，你机智地把它补全了。"
"你仔细想想，还挤兑我说书都保管不好之类的云云。"
夏衍搔搔后脑，有这回事儿？怎么自己毫无印象。
但挤兑他这事儿，倒真像自己干得出来的。
"快看，黑鸟回来了！"
瞿天文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跑过去迎接，比她这个主人更热情。
不负众望，黑鸟嘴上真叼了件儿东西。恍恍惚惚往他们的方向飞。
是个男人的帽子。
黑色的毛线帽，破了几个大洞，沾染不少的灰尘，像从垃圾堆里挑出来的。
而它后面，还跟着个一瘸一拐的邋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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