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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了光明的骑士可不该是这样狼狈的样子，虽然霍莱彻自己的状态已经足够糟糕了，但他看到伊杰举着剑朝他刺来的状态，还是忽然很想笑出声。
不久之前霍莱彻给伊杰留下伤口的原因也不过只是想要干扰伊杰的行动力，给自己创造逃离的机会而已，但那些伤口之中涌出的鲜血还是把年轻的国王弄得狼狈不堪。他束在脑后的金发已经散乱开来，血污沾湿了他的发丝，那身皮甲也出现了不少的破损。但伊杰湛蓝的眼眸之中，那份坚定的战意却没有半分褪色，显然，疼痛和伤痕也不过只能阻碍他片刻而已。
霍莱彻闪身躲开，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在变慢，伊杰留下的伤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但希维纳下手却毫不留情，剧痛和虚弱感快要吞噬恶魔的全部神志。阴影在他的手中凝聚成长剑，挡住了伊杰的下一次进攻，然而让他觉得不妙的地方在于，挡住攻击的同时，他也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知道了霍莱彻软肋的伊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喉咙亮了出来，以此来换取更为激进的进攻。霍莱彻的每一次躲闪都牵动着心脏的伤口，这样的伤口短时间里还不致死，但恶魔的生命力虽然旺盛，却也不能够永远地燃烧下去。
情况不妙，霍莱彻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根弦绷得紧紧的，他第一次清晰明确地有了这样的念头：或许今天，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为什么不还击？”伊杰显然也察觉到了霍莱彻的虚弱，被轻视的恼怒涌上了他的心头，手中的银剑堪堪蹭过了恶魔的颈侧，仿佛有血渗进了那双湛蓝的眼眸，“为什么不战斗？”
“这就是您想要的吗，陛下？”明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霍莱彻却笑了起来，他开口，就好像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宫廷魔法师，是皇室的影子一般，“亲手杀死恶魔的骑士，维护了帝国未来的明君？”
两人的战场是帝都繁华的街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就连西德尼也带着卫队赶到了这里。然而没有人敢打扰两人的战斗，他们只是看着，看着弗洛塞帝国的国王是怎样斩落恶魔。
漆黑如长夜的双眼有隐隐的暗紫色亮起，心脏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霍莱彻举起了剑，第一次在闪避之后开始了还击。伊杰不知道恶魔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他慢了下来，却不再畏手畏脚。
霍莱彻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杀死恶魔，成为英雄的机会。
伊杰轻轻起跳之后，霍莱彻不出意料地躲开了他的攻击，却也让他落在了身后。等到霍莱彻再回身想要还击的时候，伊杰手中的长剑已经换做了一把弓箭，被精心打磨过的银质箭头深深扎进了他的左眼。
该死，霍莱彻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这把弓箭还是由他亲手送出的。
伸手拔出箭头，灼烧的疼痛和失去了一半的视觉让霍莱彻几乎站不稳，而伊杰很快就收回了手中的那把弓，片刻不停地开始了又一轮攻击。躲闪不及之间，霍莱彻持剑的右臂脱离了他的身体，深紫色的鲜血显现出他非人的身份。
围观的人们在惊呼，眼中却是狂热的兴奋，霍莱彻明白，自己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们想看伊杰亲手杀死恶魔，就好像斗兽场边聚集着的人们期盼着场上的战士将剑送进狮子的心脏一般。
或许，已经是时候了。
霍莱彻第一次知道原本看上去性格温和的伊杰会下这样的狠手，他找不到伊杰的位置，却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前倒去。那把银剑刺透了他的皮肤，停留在他的脊椎上。恶魔的身体对疼痛没有太多的感知，但这一下，霍莱彻还是因为疼痛而感到眼前发黑。
他的生命已经燃烧到了尽头，深紫色的鲜血深深渗进了地砖之中，这让霍莱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污染源。
“为什么？”他听到伊杰的声音带着困惑。
那句“为什么”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但霍莱彻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回答些什么。他知道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或许他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却直到现在才肯承认。但即便生命消逝，他曾经和伊杰的先祖达成的交易却不会失去效力，斩杀恶魔的荣耀会稳固伊杰的权柄，这也是霍莱彻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是一位商人，”霍莱彻想要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却只是咳出一串血沫，“商人不能食言。”
本不该是这样的，霍莱彻本来不应该是恶魔，莫琳也不应该是人鱼。勇者要斩杀的恶魔应该丑陋而嗜杀，这样勇者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只要挥剑就是。他应该带着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城堡，赢得家人们的欢迎，恋人的亲吻，还有同伴的忠诚。
然而现实不是童话，勇者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最终只剩下那些无用的欢呼与荣誉。但长夜终要迎来黎明的那一天，伊杰知道自己必须杀了恶魔。
因为自己是英雄，自己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做英雄。
长剑向下刺去，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伊杰觉得自己心底也有什么东西忽然之间破碎开来。
直到很久之后，弗洛塞帝国仍然流传着那位斩杀了恶魔的国王的故事。
人们说那位国王就是神明在大陆上的代行者，他独自一人杀死了恶魔，驱散了长久以来在帝国之上笼罩着的黑暗。人们说他是神眷之人，没有人见过他衰老的迹象，他活了很久，久得人们忘记了他的名字。在他的治理之下，帝国一直维持着安定与繁荣，人们奉他为神明，将他的故事铭刻在石碑之上。但即便石碑褪色，弗洛塞帝国的荣耀却绝不会有消退的那一天。
然而侍女们也说，这位神明一般的国王从来都没有笑过，他总是独自一个人在房间之中徘徊，就好像一个被自己的过去困住的幽灵。
这样的国王死在了一个宁静的午后，当侍女推开门的时候，房间的窗户正大敞着。有光照亮了国王苍白的面容，他停止了呼吸，却只像是安静地睡去了一般。年轻的侍女尖叫着仓皇退后，却再也无法惊醒这位国王的长梦。
一枚如他的眼眸一般湛蓝的精粹沉入了窗外的湖中，就好像落叶最终坠入了属于它的那片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