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克过去并没有见过安格斯·沃格特公爵，但听那个男人称呼卡蒂为自己的女儿，就不难判断他的身份。
沃格特家族并不像普尔曼家族一样历来以骑士精神和战斗闻名，他们能够在帝都立足的资本，来源于他们世代经营的商业。近几代沃格特家族的成员之中已经没有出现过任何进入军队的后嗣，然而与此同时，整个家族的资产却在飞快地膨胀着。他们所经营的领域涉及整个帝国的方方面面，从一份报纸再到几乎每一台通向帝都的蒸汽机车，都在他们的经营之下不断为他们带来财富。
然而商人所追求的就是稳定与制衡，这也是沃格特家族一直以来从不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的原因。他们很聪明，知道哪一边的势力是强大的，却也知道势力强大的那一边不会永远占据上风。一个延续多年的家族如果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政治或是军事势力，那就必须得小心翼翼地保护家族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不留下任何会导致自己倾覆的祸根。盲目地站在任何一边都是愚蠢的行为，他们努力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谨小慎微只求自保的无害商人的形象，而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斯派克忽然想起了伊杰的话，如果他这么重视这场沃格特公爵举办的宴会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希望能将这个拥有巨额财富的家族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
然而这真的有可能实现吗？斯派克有些怀疑，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个圆滑的商人家族，不选边站队就是他们一直维持兴盛的关键所在。
出身于骑士世家的斯派克其实并不喜欢沃格特家族的行事作风，明哲保身自然没有错，然而在他看来，为了正义或是未来而战才更像是一位贵族应该做的事情。圆滑的商人总给他一种世故而没有立场的感觉，如果人人都只是想要明哲保身的话，这个帝国恐怕迟早也是要走向灭亡的吧。
对于沃格特公爵抱有反感的斯派克，在看到公爵本人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感到了惊讶。
在他的脑海里，商人应该是浑身昂贵的皮草和饰物，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然而和他搭话的沃格特公爵却与他想象之中的样子相去甚远。年近中年的沃格特公爵身形依然挺拔，坚实精瘦的体格也透露出男人依旧维持着锻炼的习惯。他沉稳内敛的气质让人不觉得他是一个商人，倒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然而他的眼神却将他与文质彬彬的学者区别开来。那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与他对视的时候，斯派克觉得自己似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您……您的女儿是一位优雅的淑女，”斯派克知道自己在这场宴会上的身份是伊杰这一派之中的一员，因此他不能在沃格特公爵面前失态，“我很敬佩她，她有着很多女孩没有的优秀之处。”
“让您见笑了，我的妻子一直认为，即便出身贵族，一个女孩也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在这一点上我的大女儿显然很赞同她母亲的观点，她做了很多连我都会大吃一惊的事情，但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这样惊险的生活导致了她的悲剧。”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悲伤是失态的事情，安格斯很快就收回了话头，“卡蒂的胆子一直很小，她的母亲也一直不让她参加任何宴会，据她所说，帝都的贵族们全都是吃人的怪物。直到看到了您，她才敢第一次让卡蒂接触这个社交圈子，她很看重您，普尔曼公爵，而在我看来，您也确实和很多贵族不一样。”
“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而已，如果说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我的父亲一直要求我的信奉骑士精神吧。”
“骑士精神吗？”安格斯轻笑了一声，然而他的笑容里却并不含有轻蔑不屑的意思，反而是带上了对年轻人热血的赞许，“在您看来，沃格特家族的行事作风大概有违骑士精神吧。”
斯派克没想到安格斯会这样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点头承认，然而撒谎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想了一会儿，斯派克尽可能地用了委婉的说法：“我想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
“我欣赏您的骑士精神，普尔曼公爵，您很很年轻，和我们尊敬的国王一样年轻，骑士精神是您应有的东西。然而请记住，骑士精神不是征伐和杀戮，而是保护弱者，维护荣誉。一味的争斗不能带来和平，帝国之中每隔几年都会发生斗争，然而抢夺来的权力不可能永恒，无辜者的鲜血却不能被抹消。”安格斯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笑容里掺杂着歉意，“抱歉，这样的说教会让您厌烦的吧，您实在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我又情不自禁地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了。”
安格斯的一番话让斯派克愣住了，他没想过骑士精神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情愿为了国王和家族的荣耀挥洒鲜血而已。然而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自己可以为了战斗为荣，可是战斗是为了什么？一位国王的权柄不过只能延续几十年而已，荣耀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们换不来死者的性命，也无法抹平征战的创伤。
“不……您说得很有道理，”斯派克陷入了困惑之中，而眼前这个给自己带来了全新观点的男人在他眼里也不再是什么庸俗的商人了，“您确实是一位值得我尊敬的长辈。”
“我们的地位相同，所以我不会是您的长辈，但可以是您的朋友，当然，如果您能和卡蒂成为朋友，那就更好不过了。骑士精神是正确的信念，只是您要记住，自己挥剑只能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争夺。”顿了顿，安格斯说出了一句别有深意的提醒，“您是一个聪明人，但请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在权力斗争中心里的人，很容易招致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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