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救济所走去的芙洛拉，莫名地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
罗伽城并不是这片大陆上最冷的城市，然而没有衣物御寒的女孩总是很难抵御严冬的寒冷。芙洛拉勉强遮住膝盖的裙子最多只能给她心理上的安慰，刺骨的寒意则肆虐依旧。或许买上一件厚厚的棉袄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芙洛拉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被冻死在雪地里的那些尸体的模样。大概两枚银币就能够买到一件合身的外套了，又或许只需要一枚？
不知不觉，芙洛拉已经走到了裁缝铺的门前，狭窄的窗户里暖黄色的灯光还亮着，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紧紧捏着那一枚金币向着救济所的方向走去。
明天再来吧，明天一定给自己做上一件御寒的外套。反复抚摸着金币上国王的肖像，芙洛拉的心里暖洋洋的，喜悦之情快要从心头溢出来。
这么想着，她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然而转过一个街角，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又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在罗伽城阴暗的曲折小巷之中，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倒在血泊里。一把绘着古怪纹样的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暗巷的阴影里，剑刃上的花纹似乎依稀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芒。男人绣着银线的领口被血迹弄得肮脏不堪，断断续续的喘息之间，那双眼睛里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消散。芙洛拉到那儿的时候，凶手正一脸漠然地将自己的武器从男人身上拔出。注意到路人的到来，凶手抬眼看向芙洛拉，一双熟悉的金色的竖瞳在转瞬间让她的呼吸乱了拍子。
这双眼睛明亮的光芒如同夜色里的星光，如同灯光下被映亮的钱币，然而它透露出的神态却如同一位高傲的猎食者，如同造物主不经意之间扫过蝼蚁的一瞥。银发的少年带着浑然天成的高傲与淡漠，没有给予芙洛拉更多的关注，他俯身仔细地看了看地上那张被血污沾染了大半的报纸，随后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走进了小巷尽头的黑暗里。
这就是罗伽城真正的样子了，它阴暗而肮脏，但一切的罪恶只会藏身于夜色降临，曲折幽深的暗巷之中。
少年没有取走看上去十分富有的商人身上的钱币，这是一位杀手，杀死这个与人结怨的倒霉鬼，他的任务就完成了。罗伽城每天都充斥着谋杀盗窃和抢劫，没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去在意别人在做些什么。芙洛拉原本应该抢在其他人发现这里之前上前在那具尚还有余温的尸体里搜走商人生前积攒下来的全部钱币，然而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却是蹲下来，小心地拾捡起那张被鲜血浸透的报纸。
这不是芙洛拉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了，她已经习惯了在罗伽城的深夜出门，而夜晚就意味着蛰伏在黑暗之中的一切都将悉数苏醒。每一次与少年的相遇都伴随着鲜血和死亡，然而她还是记住了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睛，在她的记忆里，少年总是一副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干净模样。
身处于黑暗之中却仍然洁净无瑕如同落雪，芙洛拉不明白他是怎么做着杀人的工作却始终洁净如初的，然而莫名地，她觉得很羡慕他。
人总是会艳羡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对于芙洛拉而言，与肮脏贫穷的自己截然相反的少年似乎成了某种她想象中生活的具象化。她开始在漆黑的夜里期待着在下一个街角遇到这个有着金色竖瞳的少年，仿佛只要远远地看上他一眼，远离黑暗的救济所的生活就近在咫尺了。
单薄的纸张被夜风吹得哗哗响，油墨将女孩冻得发白的指尖染上一层薄薄的黑色，版画上华美衣裙的少女端着盛满红酒的高脚杯，曼妙的身线与唇角的笑容勾勒出一个离芙洛拉千里之遥的世界。她口袋里的金币仿佛隐隐发着烫，这样的温度将她怦怦直跳的心脏灼得发痒，她松开手看那张报纸因为血迹而沉沉坠地，但心底的念头却并没有就这样消散在风里。
这样太贪心了，芙洛拉暗暗唾弃着自己。
然而报纸上的图画却深深地映进了芙洛拉的脑海，一场迎接新年的舞会将在不久之后举办。任何人都能参加，包括芙洛拉。可她需要一条舞裙，一条满是缎带蝴蝶结和丝绒薄纱的漂亮裙子。一枚金币就够了，只要一枚金币，芙洛拉想自己能够就这样与贵族的小姐们一起站在明亮的灯光之下。她曾经听救济所的大人们说过舞会的样子，所有人都能举杯欢笑着交谈，烛光与壁炉里的火光会亮上一整夜。美妙的乐曲之中男人女人们相拥着起舞，直到后半夜，宾客们才会渐渐散去。
越是这样想着，芙洛拉就越发觉得新年的舞会是那样美好。她咬唇低头盯着那张报纸，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反复地摸索着金币的花纹。
或许……参加舞会就能见到他。
那个洁净无瑕的少年，那个一脸淡漠毫不犹豫夺人性命的杀手。芙洛拉在某一刻忽然觉得富裕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了，她想再一次见到那双金色的竖瞳，如果能离他更近一些的话，恐怕连性命也是可以被舍弃的东西。
生活在没有光明的炼狱之中的女孩，甚至没有资格爱上一个高尚的灵魂。
“你需要帮助吗？”直到对方开口，芙洛拉才意识到街角的阴影之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满是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耳熟，女孩揉了揉眼，认出那是不久之前她招揽过的客人，“我能为你实现任何愿望。”
天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呆立着胡思乱想了多久，芙洛拉涨红了脸，慌忙地摇头：“不，我什么也不需要，先生，请您回旅店去吧，罗伽城的晚上很冷。”
“我能给你你需要的一切，金币，家庭，美好的生活，华丽的舞裙，”明明黑发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芙洛拉却觉得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回荡，听起来如同恶灵在夜里蛊惑人心的低语，“当然了，或许还可以是中意的男孩的一个吻。”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