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祭典的灯光照亮的小镇如同一个盛满了美酒的精致圣杯，莫琳买了两个面包圈回到伊杰身边的时候，他仍然一脸苦闷地坐在喷泉的边缘。
递给伊杰的面包也被婉言拒绝了，莫琳叹了口气，她记得小勇者是怎么一脸认真地告诉自己他能想到办法帮助艾丽希的。属于他的短暂生命还只度过了不多的一段时光，他自然不会明白大多期盼的事情都很难会发生，而千百万次祈祷着盼望不会发生的事情却总是令人失望地降临。这样的事情让莫琳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或许阻止恶魔想要做的事情，让伊杰感受到自己确实做了些有意义的事情会是更好的选择？
寿命漫长的生物总是得牢记一点：不要让自己对过去的事情后悔。
“还真是热闹的节日，”被伊杰拒绝了的面包圈转眼到了霍莱彻手里，恶魔今天穿了一件漆黑的外套，昏暗的夜色之中，他的身影几乎要消失不见，“快到时间了，我们也到修道院去吧，一直这么愁眉苦脸可是不合群的表现。”
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三个外来者，莫琳觉得霍莱彻只是心虚而已，毕竟他就是那个让局面变得如此糟糕的家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遥远的繁星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隐藏在夜幕之后的那双属于神明的眼睛恐怕能够轻易地洞察一切。盛装的人们离开了家，渐渐汇聚到了修道院门前小小的广场之中。广场中央早已被人用木料搭起了祭坛，被神明选中的少女将在那里做最后的虔诚祷告，随后大火将吞噬一切，让洁净的灵魂回归女神的怀抱。
似乎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同过去的每一年那样，他们虔诚而平静地等待着大门打开，掌灯的仆人带领带领着神眷之人走向自己命定的道路。直到这时候，莫琳才弄明白霍莱彻一身黑衣的原因，这里的所有人都以黑色作为礼服的基调，一身洁白长袍的莫琳和穿着皮甲的伊杰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好在虽然时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困惑好奇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人提出质疑又或是表现出排斥。
黑夜是温柔的，所有的善良和罪恶都能在它的庇护之下得以繁茂生长，诞生于黑暗之中的信徒也自然大多包容谦和。
整个小镇最高的钟楼传来了悠扬的钟声，所有人都恭敬地向后退去，大门之前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修道院的门扉缓缓开启，然而走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掌灯的黑袍仆人，而是两位样貌相似的少女。
不同寻常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窃窃私语在人群之中响起，又很快收敛了起来。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可以随口议论的，距离神明最近的少女总会给出答案。
这还是莫琳第一次看到露希亚和艾丽希同时出现，仅仅只是观察两人极其相似的样貌的话，很难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两人区分开。莫琳记得艾丽希身上带着某种迫切想要逃离什么的感受，你可以称呼它为希望，也可以称呼它为愚莽，而露希亚的眼睛里却不带希望，于她而言，唯有在梦里自己才能行走于光明之中。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艾丽希已然失去了那样的光芒，莫琳感觉到一丝古怪，她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黯淡无光。跟随着自己姐姐的艾丽希如同一具行尸，她只是向前走着，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毫无疑问，这是霍莱彻的手笔。莫琳皱眉瞥了一眼霍莱彻，压低了声音小心地不让伊杰听到自己的话：“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你知道的，我一向热心，”霍莱彻神色如常，无辜的样子仿佛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满怀恶意的奸商，“把人的灵魂困进她自己的脑海里不是什么难事——当然是和把她的灵魂取出来相比，那位神眷之人恰好需要这样的服务，我也就这么替她做了。”
棒极了，莫琳冷笑，这个女孩不仅会被自己的姐姐烧死，还得保持无能为力的姿态就这样顺从地旁观着。
真不愧是恶魔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见到两个样貌相似的女孩的伊杰表情十分精彩，震惊和困惑让他愣在原地，所有人都垂头不去看神明的仆人高贵的面容，只有他一个人的目光汇集在两人身上。察觉到伊杰的注视，露希亚转头看向了这边，艾丽希也跟着看了过来。被空洞虚无的目光扫过，伊杰只觉得浑身发凉，不久之前还在面对着阳光露出微笑的少女仿佛根本认不出他是谁。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伊杰知道，黑暗又一次笼罩了这个原本早已逃离的少女。
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回去？伊杰弄不明白。
来自于神眷之人的目光没有在伊杰身上停留太久，黑裙的少女继续向前走去。接下来的东西只会让他更难受，深知这一点的莫琳走上前去去轻声开口：“你已经看到结局了，我们可以离开了。”
“这还不是什么结局。”
伊杰仍然站在原地，莫琳叹了口气，不再开口劝说。
“昨夜，我们经历了一场浩劫，或许大家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神明的殿堂之中，有恶魔闯入，”露希亚走上干燥的木料搭就的祭坛，又俯下身握住艾丽希的手将她拉上祭坛。她回身看向所有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广场之上回荡，“女神需要我停留在这世间指引那些仍然停留在虚假的白昼之中的人们，所以我的妹妹将代替我，前往黑夜女神的怀抱。”
没有人提出质疑，广场之上的信众只是俯首跪倒，这之前没有人这样做过，但神眷之人口中说出来的东西，就是神明的旨意。
露希亚深深地拥抱了自己的妹妹，在艾丽希的眼睛里，她只看到灰白凋零的死寂。她转身离开，走下祭坛，再也没有回头的她因此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妹妹的眼角，缓慢地滑落了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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