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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就杀了你的丈夫？”莫琳看着那个站在墙角怯懦的女人，很难想象她居然能够提起勇气杀死什么人，显然，人类的潜能总是无穷的，只要你懂得怎么将这一切激发出来，就能见识到让任何人都大吃一惊的东西，“在西塞莉的帮助之下？”
“她给了我一瓶毒药……愿神明饶恕我，也饶恕她，我还是难以相信她居然没有阻止我，反而还说些什么我杀死自己的丈夫是理所应当的傻话。她告诉我我的丈夫没资格对我施暴，他是有罪的……大概是她的怂恿让我昏了头脑吧，我真的回家做了一桌子饭菜，还将她给我的东西放了进去。”女人的声音颤抖不止，她苍白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仿佛想要从这样的动作里汲取直面现实的勇气。
“那可真是勇敢。”霍莱彻轻笑着插话，然而没人能把他的话理解为一种由衷的赞扬。
“刚刚过了正午，就像她们说得那样，他回来了。我几乎看不出他与离开的时候有什么区别，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回到家的他甚至连多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直接走向了餐桌。我躲在厨房里不敢看他，过了没多久，椅子倒地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到餐厅去看发生了什么。随后的场景就像是一场噩梦，我想我大概是被诅咒了，到现在，我闭上眼脑海里还是转瞬间就能浮现出那时的场景……”
说到这里妮娜已经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杀人者大多是悔恨的，然而这样的忏悔却并非全都因为他们对自己杀人动机的反思。不论是谁，只要有一次目睹了什么人死去的场面，就一辈子也难以忘记那种惨痛和绝望。而当这样的恐惧原本就出自自己之手的时候，杀人者的灵魂很容易因为悔恨而滑落暗无天日的深渊。莫琳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轻轻抱住了妮娜，这不是她的错，也说不上是任何人的错，人类总是在依循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却又互相磕绊，彼此用自己尖锐的棱角划开血淋淋的伤口。
妮娜捂着脸，一边哭泣一边发泄似的将真相说出，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越发激动：“他看起来就像是被恶灵附身了一样……我看到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时带倒了椅子，椅子又把他绊倒在地。然而他像是没有力气爬起身似的就这样蜷缩在地上努力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样的声音我只在那些快要死去的老人的病床前听过……没多久他的脸就像死人一样灰白，那双眼睛还在一直恐惧而震惊地盯着我，可他却已经再也不动了。我很害怕，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过了很久，他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任何人都会死，你没有做错。”莫琳轻声说着，想要用这样的话语安慰她。
“是吗？是这样吗？”然而人鱼好像忘了有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生起同情的念头，霍莱彻挑眉火上浇油地反问，“你杀了他，他没有在应该死去的时候死去，这不是一种罪吗？”
“我有罪，先生，我的罪恶不可能被饶恕，我每一夜都在想他，想着我亲手杀死的男人。他被我埋葬在后院，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不代表我被宽恕了，求您去找警卫队吧，把我带走，把我缢死，我需要解脱，正义会净化我的灵魂。”女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在止不住地颤抖，然而她的语调却是坚定的，她看向霍莱彻，说话的样子表明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恨他，但现在，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换他回来。我的丈夫实在是太残忍了，即便是死去，也要玷污了我的灵魂才肯罢休。”
恶魔不介意接纳任何的灵魂，不管是罪恶的，纯洁的，被玷污了的，还是高尚到一尘不染的。
说到底霍莱彻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是要在意自己的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明明是他们一无所有之后唯一能剩下的东西，一旦连自己的灵魂都要唾弃，那还有什么是不会背弃他们的呢？
“您看，夫人，我想我是那个能够帮到你的人，我能让您的丈夫回来，只要您愿意。”霍莱彻起身，优雅地向着一脸惊讶的女人鞠了一躬。
莫琳闭上眼不再开口，人类总是有资格自己做出选择的，不管这份选择是什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局外人说话。
“您是……在开玩笑吗？戏弄一个可怜的女人是一件卑劣的事情，先生，求您别这么做。”女人咬紧了下唇，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她只觉得对方在拿自己的痛苦作乐。
“我是一个商人，我说的话里永远不会有谎言，”这句话本身就是谎言了，然而恶魔却摆出一副诚恳坦然的样子，“只要您愿意付出您的灵魂，我什么都能做到。”
用灵魂做交换？妮娜沉默了，她想起那些儿时听过的故事，想起那些背叛神明与恶魔做交易的人。这是来自于神明的惩罚吧，祂已经不会接纳自己的灵魂了，所以恶魔到来了，要将她的灵魂带走。这就是命运了，被农务掏空的脑袋里想不出太多的东西，但她知道这就是她必然要做的事。罪人理应要牺牲自己换取无辜者的复活，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答复：“那么求您，将我的丈夫带回来吧。”
话音刚落，女人就猛地呆愣在原地，那双盛满了绝望的眼睛开始变得灰白。莫琳皱着眉一言不发地上前拧断了她的脖颈，将她胸膛里的心脏取出，却只是扔在一边。做完这一切的莫琳已经满手血污，和霍莱彻比起来，倒是她要更像是恶魔了，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满是属于仁慈的神的悲哀和怜悯：“恶魔，你最好永远都不要遇到让你恐惧的东西，或者在某一日开始对人类怀有怜悯之心。一切都是公平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报偿。等到那样的时候，你就会开始后悔了，开始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没有恐惧，更不会后悔，”霍莱彻笑，“我是恶魔，莫琳小姐，这些东西，只会属于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