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已经很久没有过温暖舒适的感觉了，救济所的床板硬得硌人，棉被也毫无驱散寒冷的作用。有时芙洛拉甚至觉得死人的日子或许都要比自己好过得多，毕竟他们好歹有一个可供容身的地方，而且再也不必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了。活着这件事并不总是意味着希望和未来的，对于那些从出生开始就被抛弃的人来说，每天醒来都能得到一个再糟糕不过的消息：自己还活着。
鉴于过去那些可怕的日子给女孩留下的心理阴影，当芙洛拉醒来的时候，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没有疼痛，没有寒冷，黑暗和恶臭也荡然无存，芙洛拉迷茫地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明亮整洁的屋子和莫琳漂亮但淡漠的脸。她局促地猛然坐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不像是自己的：“我这是……”
“你在街角被冻僵了，”霍莱彻好心地开口解释，“这位善良的小姐将你救了回来。”
“谢谢……”芙洛拉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小声地开口向着一言不发的莫琳道了谢，取了叠好放在自己枕边的破旧斗篷慌忙地下床，“我想我该走了，您的帮助，我以后会报答的。”
“待在那里。”莫琳浅栗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着什么令人无法违抗的力量，明明只是一具轻描淡写的简短话语，芙洛拉却立马放弃了要离开这里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坐回床铺。一席白裙的少女似乎始终被什么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好像她只是缺少一对洁白的羽翼，否则转眼之间就将走进教堂的彩窗之中与神明并肩，“你需要足够的休息，两天之后新年的舞会，我会带你参加。”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芙洛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心跳也乱了拍子。
洁净的光洁地面，璀璨的水晶灯，典雅的乐曲和丰盛的食物美酒，如同流星一般时而照亮女孩漆黑噩梦的景象又一次涌现在脑海。这一切和芙洛拉似乎有着千里之遥，就算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金币，她其实也清楚地明白自己迈不进舞会的大门。在救济所长大的孩子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就这样被少女允诺下来，一切都如同一场令人不愿意醒来的甜美梦境。
“我不明白……”呆愣了许久，芙洛拉才得以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小声地嘟哝着，不敢直视莫琳的眼睛。
“我猜这样就可以帮到你了，”莫琳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柔和的眉眼之间那双眼睛如同壁炉里温暖的火光，“别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得被当做交易一般价码分明。”
恶魔在角落里轻咳了一声，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明白。”
让不安的小姑娘平静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伊杰跟着自己走出房间，莫琳才忽然想起之前的他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这可不像伊杰，莫琳了解小勇者，知道他不明白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会把话藏在心里。他不开口的原因只会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听了他的话，莫琳回头耐心地等着，等伊杰继续说下去。
“我不觉得参加舞会就能帮到那个女孩，我们或许应该找一些更有效的办法？”伊杰知道莫琳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可他不能任由疑惑就这样一直困扰着自己，“她需要帮助，但大概不是这样的帮助？”
“你参加过舞会吗？伊杰？”
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伊杰的身边就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舞会。作为贵族之间最普遍但也最单调乏味的社交方式，舞会带给伊杰的记忆全是奉承的话语，无休无止的恭维以及让人昏昏欲睡的乐曲。然而一个普普通通的冒险者应该参加过舞会吗？伊杰犹豫了片刻，违心地摇了摇头。
“对于女孩而言，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琳笑了笑，暗地里原谅了伊杰迫不得已的谎言，“极尽奢华之能的长裙，仿佛只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灯光，当然了，还有和英俊优雅的舞伴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她该知道自己有多好，我会确保她知道这件事的。”
是这样吗？伊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想起那些在宫殿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在与女伴聊天时百无聊赖地打起哈欠，又或者因为觉得无趣而在某一次舞会上无视了所有期待着被邀舞的女孩的目光。这样说来，自己恐怕把女孩的美好幻想都粗暴地打破了。
国家的王子是这样无趣的人，还真是一场灾难呢。
“要活下去，首先需要足够的勇气吧，我们没法给她更多的东西，归根结底，一场美妙的舞会已经是全部了，”看着没有搭话的伊杰，莫琳想当然地以为对方认为自己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们的看法达成一致了吗？”
“当然，莫琳，我会帮助你，也帮助她。”
“莫琳小姐？”两人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女孩裹着毛毯赤足走了出来，她咬着唇，利落的黑色短发让她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伊杰很难想象她穿上一身宴会礼服的样子，至少现在看来，女孩并不擅长扮演一个娇滴滴的贵族少女。
“我说了的，你需要休息，记得把我教你的礼仪好好记在心里，新年舞会并不是什么太正式的场合，但表现得粗鲁莽撞也是会被扔出去的，”莫琳的话语似乎很严厉，然而伊杰知道，她的语气已经柔和了不少，“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不……没什么，”芙洛拉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只是还想再说一声谢谢，您或许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们都很高兴能帮上你。”伊杰想了想，伸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发顶，“回去吧，站在这里你会着凉的。”
“也谢谢您，先生。”女孩小声地说着，鼓起勇气抬头注视着伊杰的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给予什么人希望，将他们从炼狱之中拯救出来，似乎能让施与援手的人自己也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希望和力量。
或许这就是，这世上仍然有着英雄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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