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远处昏黄的灯光，赫尔曼披上了自己的斗篷，宽大的衣袍将染了血的皮甲完全遮挡起来。
推开酒馆的门，赫尔曼看到黛娜正忙着将油腻腻的桌椅放回原来的位置，一天的经营已经结束了，酒馆又变成了那副一片狼藉的模样。满是食物残渣的盘子缺了一个角，地板上的碎酒瓶边缘还沾着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血迹。壁炉里的火光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冷风将掩住窗口的纱帘轻轻掀起，混杂着酒气的浑浊空气被一扫而空的同时，寒冷也席卷了狭窄的空间。
经营酒馆的女人总是不好招惹的，黛娜尤其是这样，在这座被称为罪恶之城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得展现出自己最蛮横的模样，因为谦和有礼往往意味着软弱可欺。赫尔曼曾经不止一次见到黛娜愤怒地将不守规矩的酒鬼从自己的酒馆里扔出去，然而现在的她却是一副疲惫的样子。黛娜垂肩的褐色卷发此时乱成一团，背对着他搬动椅子的动作迟缓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快要睡着。直到赫尔曼走上前关上窗户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黛娜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看向他，说话间还带着迷迷糊糊的倦意：“回来得好晚。”
黛娜眉角的淤青看上去格外刺眼，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好容貌，却偏偏总是因为各种伤痕而破坏了那份美感。
有着金色眼瞳的少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娴熟地到柜台后翻出药膏递给了黛娜：“怎么弄的？”
“一群蠢货非要在我的地盘上打架，被我轰走了。”黛娜轻描淡写地说着，接过药膏随手扔在桌上。
不用问也知道黛娜把人轰走的方式显然不是几句怒骂，赫尔曼总是因为黛娜身为人类爆发出的力量感到震惊。然而再怎么可怕的女人终究还是会受伤的，赫尔曼叹了口气：“你没必要总是打架。”
“不打架的话总会有人要砸我摊子的，你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可指望不上，”整理好所有的桌椅，黛娜站直了身子走向快要熄灭的壁炉，她顿了顿脚步，没有回身，说话间却带上了嘲讽似的笑意，“你啊，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她能嗅到赫尔曼身上的血腥气息，但她不能开口去询问些什么。赫尔曼寄宿在黛娜的酒馆里的生活，已经快要持续一年了。
黛娜弄不明白这个作为杀手的少年来自于哪里，甚至没法说清他究竟是不是人类。来历不明的家伙放在哪里都是危险的，何况这是个以杀人为生的不明生物。然而黛娜没法说服自己赶走赫尔曼，思来想去，她只能把一切归结为少年为寄宿在她这里所付的价钱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
光线无法照亮的阴暗角落里没有人应该依赖什么人而活，黛娜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赫尔曼离开了这里，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但毫无疑问，一切总是会继续下去的。
少年沉默了很久，黛娜将壁炉的柴火重新点燃，光和温暖的热度充盈了整个酒馆。
他从怀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到酒馆的柜台上，随后转身，顺着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城市另一头的旅店里，一向敬职敬业的恶魔难得地空闲了下来。
既然有了赌约，恶魔便索性什么都不管，安心地看起戏来。莫琳捡回的芙洛拉让整个佣兵团都不得不在这座城市多呆上几天，然而总是嚷嚷着要尽快前去挑战恶魔的伊杰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说做是小勇者对孤苦女孩的一点怜悯也能够解释得通，但霍莱彻总觉得伊杰开始变得沉默了。或许他察觉到了什么？霍莱彻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猜测而有什么多余的危机感。显然，身为普通人类的伊杰即便再怎样敏感，也没法猜到自己的真正意图。
“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人鱼施展与生俱来的治愈魔法的人都会忍不住惊叹，伊杰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子的一角，不敢打扰垂眼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文的莫琳。
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流溢着明亮的浅蓝色光芒，随着莫林的吟唱，光芒不停地闪动起来，如同海水在阳光之下晃动而出的波纹。然而床铺上的女孩除了脸色变得有了几分血色之外，并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眼看莫琳的施法已经接近尾声，伊杰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说不准，”开口回答的却是一直无所事事待在一旁打着哈欠的霍莱彻，“她不过是被冻坏了而已，但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全看她自己有多想醒来了。”
那如果她一直不醒过来怎么办，说出这样的话会显得太不通情达理，伊杰犹豫了片刻，没有问出口。
“放心，今天之内她肯定会醒过来，咱们耽搁不了多久的时间。”恶魔像是看出了伊杰的想法，开口说出让他安心了不少的话。
伊杰对牧师的认识也真是少得可怜，如果他见过那些跟随佣兵团的牧师，就不难知道没有哪个牧师会在治疗的时候摆开这么大的阵仗。多亏了伊杰的见识短浅，这个只有一个人类的佣兵团才能维持到现在。然而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子嗣，这样贫乏的阅历也实在是太过奇怪，霍莱彻想起那些有关王后把王子当做一个傀儡培养的传言，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还真是一个烂摊子。
“那我们大概可以带上她一起去挑战恶魔？我不介意佣兵团多一个成员，而我们留在这里却不能帮到她什么。”话题很快就回到了勇者最关心的点上，这让恶魔放心了不少，显然，伊杰还是以前的那个伊杰。
“我们不会带上她，我们的旅途很危险，”吟唱完咒文的最后一个字，周围的魔法灵光渐渐消散在空气里，莫琳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回头看向伊杰，“我想我们可以为她实现一个愿望，你知道的，有时候一个愿望就能给人活下去的勇气。”
人鱼还真是狡猾的种族，恶魔挑了挑眉，然而赌约里也确实没有约定莫琳不能找帮手。
“愿望？”伊杰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似乎给女孩一袋金币都要比实现愿望要靠谱得多。
没等两人的意见达成统一，床上的女孩就已经难受地轻哼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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