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卑微者的愿望

塞格·卡维尔的人生,在自己26岁那年被彻底改变了。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姓氏意味着什么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群从出生之日起同样以卡维尔作为姓氏的人们拥有一个与身为平民的他截然不同的身份。他们是贵族,拥有他几乎想都不敢想的华贵生活。而卡维尔家族的血脉在他身上已经稀薄得找不到了,塞格不知道人们是怎样评判血脉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但他就很清楚,就是因为这样的东西,他才是卑贱的,而拥有贵族身份的那些人,就是高贵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塞格一直对自己拥有侯爵头衔的远亲饱含愤恨之情。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就这样一辈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出生于商人家庭的塞格亚从小说得上是衣食无忧,然而他曾接受邀请参加过卡维尔侯爵举办的家宴,那样的生活,只要见过一次,就没有办法忘记。昂贵的丝绸布帘旁是还带着露水的花朵,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美丽的侍女们安静顺从地任由人差遣。贫乏的语言让他无从说出自己那时心底的震撼,但那样的景象直至今天也仍然鲜活如初,而最重要的是,就在放满了美餐的长桌尽头,他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天使。

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孩像多琳那样美好,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优雅而得体的,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向着侯爵大人撒娇的声音,属于她的每一个部分都似乎是完美无瑕的。那时的他就隐隐察觉到了,多琳绝不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孩,是他对上流社会的向往塑造了一个没有半点缺憾的她,他看向她的目光之中,隐含着他自己绝不愿意承认的卑微。

儿时的他早已听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了,可即便丑陋和低贱,它又有什么错呢?它也不过只是在本能地寻求着美好而已。

那个童话故事是没有结局的,没有人预见过如果有朝一日,天鹅折断了翅膀跌落在脏污的池塘之中后会发生什么。而卡维尔侯爵死后,塞格自己却是知道答案的,他的内心早已被不满所扭曲,在得到梦寐以求的贵族身份之后,他只想锁住那只装点了他卑微梦想的天鹅,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她洁白的羽毛,将她深拥入怀,进而得到确证:自己的梦想真的就这样实现了。

和几年前一样,多琳面对他的示爱只表现出了深深的厌恶,然而这时的塞格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低贱的平民了,他用尽了自己的一切手段想要得到多琳的青睐,可自己这位刚刚失去了父亲的表妹却仍然摆出了拒绝的态度。就算是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放弃自己的家族,她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塞格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不如那些生来就是贵族的人,就像他也无法理解贵族的血脉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些让他面临不公的人生的东西,然而他却只觉得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好像仍然是那个只能远远看着多琳,看着璀璨上流社会的可怜人而已。或许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身份和财富而已,他想要的东西,是一份来自于这个世界的认可。

就在多琳离开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塞格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她。

见到了她,和她的丈夫。

塞格是在一个午后迎来了两人的来访,在听到侍女说出“多琳”这个名字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很快,复杂的情绪又充斥了他的内心,到这里来的,可不仅仅只有多琳一个人。和塞格记忆里的所有贵族一样,那个叫卡诺克的男人站在多琳身后,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那是出生在蜜罐子里的家伙常有的表情,他们的灵魂是腐烂的。为什么多琳会选择这个男人,而不是自己?塞格想不出原因。

和这位现任的侯爵大人对视了很久,卡诺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侯爵大人不打算邀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塞格冷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向了待客厅。

还真是像个不懂规矩的孩子一样,卡诺克忍住了笑意,给了担忧地看过来的多琳一个安抚的眼神,和她一起跟在带路的侍女身后,朝着长廊深处走去。

这里几乎和多琳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显然这位对待客人十分无礼的主人还不至于将多琳记忆里最重要的地方弄得面目全非。长廊两侧父亲收藏的油画唤醒了多琳的回忆,她喜欢这些精美的画卷,美丽的图景唯有通过画家的笔尖才能得到不朽。或许一切都会改变,所有曾经鲜活过的东西最终都将走向消亡,但仍有人记住了它们,留下了它们存活过的东西。

而这些,恐怕都是她眼前这位粗俗的表兄永远不会理解的,他只是想要通过保留她父亲的藏品来寻求一种自己步入了上流社会的实感而已。多琳觉得这个家伙像极了一个强盗,一个粗暴地夺走了她的一切,还要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理应得到这一切的卑鄙者。她深深地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粗鄙而贪婪的,他想要得到所有他觊觎已久的东西,全然不去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

而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提醒他,他不是够资格的人,她不是孤身一人,站在她身旁的卡诺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塞格当然不会想到多琳的这些念头,他坚信只要足够真诚,就能够打动心爱的女孩。在了解过后,她会知道他身上的优点的,而他要做的,就只是向她表达自己真挚的情感而已。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多琳,”这样想着的塞格在多琳迈进会客厅的那一刻,就靠上去,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请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向你证明我有多适合你的。”

多琳在短暂的呆愣之后,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塞格,露出了厌恶至极的表情。而跟在她身后的卡诺克清咳了一声,抽出了手巾递给多琳,挡在了她和卡诺克之间:“抱歉,先生,多琳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希望你能给予她和我足够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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