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团遭到了袭击。
这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佣兵在森林里遭到各种怪物的袭击。不经历几次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和野狼面对面的恐惧，就没人知道警惕心是一件多重要的东西。没见过同伴在沼泽里残缺不全的尸体，就没人知道佣兵这样的职业其实全是些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选择的道路。可这样的事情放在伊杰一行人身上又显得再奇怪不过，能感觉到恶魔的气息的生物绝不会动前来袭击他们的心思，即便是迟钝到不知道恶魔是怎样强大的存在的家伙，莫琳也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它们的行动。这个善良的小姑娘总是带着佣兵团绕路避开那些愚蠢的带有恶意的生物，霍莱彻猜她不想伤害任何东西，又或者她其实只是担心那些恶心的东西弄伤她心爱的小勇者。
伊杰可是敢挑战恶魔的勇者，相比之下，霍莱彻来做那个应该被担心的人才对吧。
“莫琳，你对森林还真是令人感到出乎意料地熟悉。”伊杰跟在莫琳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有危险，勇者也就无事可做。一片沉寂的无聊旅程总要有人打破，先开口的总是那个最百无聊赖的家伙。
莫琳握着缰绳在最前面带路，一路上她总是能找到平坦安全的道路前行，森林里最年长的猎人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声音从她厚重的兜帽之下传来显得有些沉闷：“我从小就在自然里长大，并非人类造物的东西会告诉我一切。”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那些世家贵族出生的小姐，或是弱不禁风的法师，没想到你其实比我要优秀得多，你是猎户家的女儿吗？”
“以貌取人的错误也不是你第一次犯了，伊杰，”恶魔骑着马悠闲地走在最后，出言嘲笑，“她啊，没准是海的女儿。”
话音刚落，伊杰就拉扯缰绳快步朝着恶魔的方向跑来，拔剑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马匹横档在霍莱彻身前。年轻的勇者挥剑向着一道黑影砍去，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尖锐的啸叫和鲜血涌出的浑浊声音落入耳中。恶魔愣了愣看伊杰跳下马反握住长剑朝着那摊东西又再补上一刀，尖叫声停止了，伊杰的白马厌恶地走开几步，霍莱彻这才得以看到伊杰挡住了什么东西的袭击。
那是一具灰白的尸体，属于人类的四肢已经腐烂发黑，脑袋被伊杰砍下后一路滚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残存的那一只眼睛没有眼白，只是纯粹的黑色。伊杰踩住那具尸体从它的心脏位置拔出自己的剑，甩了甩剑刃上残存的污血收剑归鞘，重新骑上马走到恶魔身边。
“这是沼泽里常见的怪物，佣兵们叫它行尸，被恶魔夺去灵魂的人类就这样在森林里游荡，袭击路过的旅人，企图找回自己的灵魂。”
污蔑，纯粹的污蔑。
霍莱彻这样想着，只觉得一阵义愤填膺。
人类根本不是讲道理的物种，他们喜欢随心所欲地给人扣上邪恶的帽子，这样就能让他们觉得一切糟糕事物都是别人的原因。这世上只有一位恶魔，沼泽里却遍布想要撕碎一切的行尸，失去灵魂的方式并不只有一种，然而这个家伙却只记得恶魔会夺走人的灵魂。
就算是其实糟糕名声已经在大陆上流传了很久的霍莱彻，也偶尔会感叹一下人类的不公。
好吧，或许不是偶尔。
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再也没有什么生物来找他们的麻烦。伊杰的剑刃上还留有那具行尸血的味道，这足以让它那些残留有生物本能的同类逃得远远的。不停行进的伊杰似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而没有劳累感的其余两人当然也不会为了疲惫而抱怨。平静的森林一旦因为什么事情而变得安全下来，就会变得无趣而寂静。恶魔甚至连鸟雀的叫声都听不到，因为第一次袭击而变得警惕的伊杰又不再说话。一行人就这么走了很久，直到整个森林渐渐暗了下来，伊杰才像是刚刚想起有停下来修整这样一回事一样，勒马回身询问两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不如找个开阔的地方休息一夜吧。”
黄昏的森林笼罩着一种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死亡气息，从树林的间隙能够看到天边微黄的天空，这样的色彩沿着天空的轮廓逐渐加深，在地平线的边缘最终变成艳红如血的美丽色彩。高大树木的影子被拖得很长，横亘在满是落叶的林间小道上如同企图绊住马蹄的鬼影。金黄的日光将一切镀成属于它的颜色，将要坠落的太阳在最后的时刻发出晃眼的光芒。
随后光线很快沉寂了，令人舒适的漆黑夜色接管了这片森林。伊杰挑了一片被树木环绕的开阔空地，腐败的枝叶将湿润的泥土表面全数遮盖。树梢的厚重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树下年轻的勇者已经用几根枯枝生起了火。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伊杰年轻的脸，他给篝火添上了燃料，然后便坐到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巨石上小心翼翼地擦起了自己的长剑，用油来避免剑身发黑变得不再锋利。
莫琳往咕噜噜烧涨的雪水里扔了一把野菜和几个颜色朴素的蘑菇，来自于城市的香料被撒下去的时候，整个小小的空间忽然被食物的香气所充盈。不怕引来野兽和魔物的莫琳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一锅对于人类而言说得上丰盛的菜汤，这倒是令人惊奇，恶魔一直以来都抱着某种错觉：人鱼的舌头只能尝出人类心脏的味道。
“今天就由我来守夜好了，”霍莱彻蹲坐在火堆一旁，用树枝拨开枯枝燃尽后留下的灰烬，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这说不定是个平静祥和的夜晚。”
“这样的事情应该让我来做，我是战士，”喝着蘑菇汤啃着干粮的勇者开口抗议，“如果有魔物侵袭，你一个人可没法应付它们，霍莱彻。”
“如果有魔物侵袭，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应该一个人应付它们，”恶魔信口胡编着能让年轻的小勇者觉得安心的鬼话，事实上，如果有什么蠢货敢踏进他的地界半步，他保证他绝对比伊杰更能将它们碎尸万段，“我们是一个佣兵团，共同战斗就是我们团结在一起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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