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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洛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好医生，他几乎每天都在尽自己所能做好自己本职的工作。早在他还只是一个医学院的普通学生的时候，他就曾许诺自己要始终对每个患者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会为那些对医院怀有恐惧的孩子准备上一份糖果，也会为身体溃烂的病人亲手清理创口。哈洛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他相信自己正在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所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做出任何对于一个医生而言不道德的事。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观点，在看着病床上这个已经彻底昏迷的女人时，他才会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女人脏乱干枯的长发之下，哈洛能够看到一张柔和美丽的脸庞，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有着一副漂亮脸蛋的人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虽然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她的身体仍然被拘束带紧紧地压在病床上，这样的戒备让眼前无害的女孩变得像是什么会猛地醒过来将人撕成碎片的怪物。刚刚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衣的女孩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涂涂画画，一边程式化地开口：“这是今天要接受手术的病人，是额前叶切除手术。”
不用助手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人类的思维向来是神秘莫测的，因此有人在仅仅四五岁刚刚能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可以流畅地背诵高深的魔法咒文，也有人陷入了地狱一般黑暗的疯狂之中，失去了所有人类应有的理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医生恐怕还是和巫师一样神秘的角色，但哈洛知道这完全不一样，毕竟他们接触的活生生的，人类的肢体。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之后一切有关人类的谜团原本应该都将得到解答，但人们从来无法弄明白天才的诞生，却很快就通晓了如何根除那些疯子脑海之中的混乱。
这样的时候，哈洛又开始怀疑自己和巫师究竟有没有区别了，他接下来要对女人做的事将会残忍而血腥，就如同将她献祭给恶魔一般。
打开人的脑袋，用洗净的刀刃将对方脑内的某个区域破坏，如果她有幸没有死去的话，就会变得乖顺，从一个极具破坏性的疯子变成一个白痴。第一个发现这样的做法切实有效的人恐怕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哈洛也不明白这种被当做最佳疗法的措施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将病人变得温顺因而更好管理吗？那治疗本身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手术之前还在想这样的事实在不是一种合适的举措，哈洛的内心不可避免地被愧疚给填满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能。”哈洛犹豫了许久，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叹了口气摇头拒绝。
“抱歉？”助手困惑地看了看哈洛，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
“您是在开玩笑吗？就算是刚刚入行的新手也明白应该怎么做。”
“这根本不是治疗！”哈洛失控地对着助手吼了出来，他将锋利的手术刀放到了一旁，如同它被自己握在手中就变成了一把屠刀一般，“这是黑巫术，是单纯的破坏，总之它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么做根本帮不了任何人！”
“先生……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的做法能让他们远离地狱一般的混乱，至少能让他们身边的人不被他们所伤害。如果他们有清醒的意识的话，也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做法的，”助手愣了愣，无奈地软下了语气耐心地开始劝说突然闹别扭的医生，“更何况——这是疯人院送来的病人，我们有义务将一个被治疗过的病人送还给他们。您被指定了做这件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恐怕都要丢饭碗。”
哈洛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软弱来。
如助手所言，这样的手术是在是简单得不像话。只是切开颅骨，然后破坏里面的组织而已。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她活下来的话，哈洛只想闭上眼，既不去看正出自于自己手下的血腥场面，也不去直面自己正在犯下的罪恶。
在今后的每一个夜晚，哈洛都会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刀刃与鲜血横飞的伤口之中，女人猛地睁开了眼，尖叫挣扎了起来。
“医生？”
那是太过刺耳的尖叫，混杂着绝望和锥心的痛苦。哈洛不敢想象人类在承受着这样巨大的疼痛的时候究竟会有怎样的体验，他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看到护士们涌了进来。只有疯人院才会雇佣男护士，他们死死地按住了挣扎着的女人，如同按住一条砧板上跳动着的活鱼。
“医生！”
在助手的催促之下，他只能颤抖着又继续进行手术的流程，女人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尖叫声已经几近嘶哑，却仍然带着清晰的痛苦。他发誓自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忏悔终身，那时的他只能哆哆嗦嗦地握着手中的刀，切割开什么东西的感觉就如同餐刀在布丁上滑动……
“您在听我说话吗？医生？”
直到助手碰了碰他的肩膀，哈洛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一脸迷茫地看向自己的助手，只见她的怀里抱着什么包裹严实的东西。此时此刻的她完全不见刚才强硬要求哈洛继续手术的冷酷模样，她微笑着注视着自己怀抱着的东西，俯下身。想要让哈洛也能看到。 那是一个看上去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大家都觉得这真是难得的奇迹，谁知道她能在刚刚生产不久之后就接受手术，还能顺利地活下来呢？”助手若无其事地说着，仿佛那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呢？”
哈洛听着助手小姐的话，呆愣了许久，猛然间涌上心头的悔恨让他恨不得撕碎自己的心脏。
可怜的小家伙，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刚刚经历了什么吗？他知道现在正在注视着他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整件事的凶手吗？
“把他交给我吧，”哈洛伸手，接过那个轻飘飘的孩子，“我会有办法好好抚养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