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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莱彻遇上了一点麻烦。
对于总是遇到麻烦的他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然而和不小心召唤出了一个女疯子或者弄死了一个对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的贵族相比，此时他遇上的麻烦还是要更棘手一些。过了午夜的帝都仍然是灯火辉煌的，行人却渐渐稀少了下来。恶魔将双手揣进衣兜里，一路走过了仍然亮着光的武器店与为贵族定制礼服的商铺。在灯光之下长剑与宝石都同样明亮耀眼，在多年没有战争的时代里，武器和衣饰一样，都成了炫耀地位和财富的工具。
人类忘了那些已然离他们远去多时了的鲜血和死亡，恶魔想，他们应该向那个从来都只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神明祈祷的，祈祷黑暗与绝望不会像夜色那样，在未来的某一日将毫无防备的他们彻底笼罩。
穿过繁华的中央街，霍莱彻能感到一个漆黑的影子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锐利得如同猎鹰。霍莱彻从来不觉得如果有朝一日回到了原始的狩猎关系，他会成为被猎捕的那一方，但现在的他确实能够依稀感受到那种被爪牙锋利的猎食者紧盯着的战栗感。对于恶魔来说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上一次他被这样的感觉所缠绕，恐怕是上百年以前的事了。
下一个街口，他换了一个方向，转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巷之中。
从不久之前开始，那个手中紧握着匕首的男人就已经不再试图隐藏自己的踪迹了。
霍莱彻摆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前走着。不用看他也知道得很清楚，那是个已经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他能嗅到那位凶徒身上绝望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具破坏欲的悲哀感，像是失去了一切的饿狼，只想咆哮着撕碎一切他所能见到的东西。虽然这样的人什么也不会想要，恶魔在他们这里什么交易都做不成，但他还是很喜欢这类家伙，想象他们究竟有多悲惨会让恶魔从本性上感受到愉快。或许他是个已经身无分文了的商人？又或者穷困潦倒的赌徒？恶魔知道有的事并不是一位体面的绅士应该做的，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在这样的人袭击他的时候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等到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透了的时候，他又会起身拍拍自己的外套，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之下，弄断他们的脖……
——恶魔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人的肉体被撕碎的响声。
好吧好吧，撞上扫兴的人，再怎样精妙的计划都只能泡汤了。
等到恶魔叹了口气转过身的时候，袭击者已经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他发现自己猜错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家伙不是赌徒也不是商人，从那人到死都抱在怀里的酒瓶不难看出，这是个烂醉的酒鬼。霍莱彻喜欢亡命之徒，但并不喜欢酒鬼，他们从来不愿意冒险，崇尚得过且过，就连灵魂也满是腐臭的味道，所以这样的家伙落得这么凄惨的死法也是理所应当的。
帝都的这条僻静小巷之中没有光，但恶魔能够清晰地看见不一会儿就已经染红了大片地面的血泊。倒在那里的男人毫无疑问已经停止了呼吸，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一般，他从脖颈到胸膛的位置被扯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恶魔通常并不欣赏粗暴到将人类的内脏都暴露在外的杀人手法，但眼前的尸体却显露出凶手近乎压倒性的实力，因而可以作为例外。失去了肌肉的牵扯，他的脑袋失控地倒向一边。袭击者的动作迅速得过了头，那人失神的眼睛里甚至没有恐惧和痛苦。
盯着那个堪称惨烈的现场还不到两秒，霍莱彻就感到有什么锐利的东西飞快地划破了他的后背，狭长的深深伤口不停地喷涌出鲜血来。
这已经不是霍莱彻第一次为自己身为恶魔却仍能感受到痛苦这样的事情而感到费解了，他后背的那道伤口正在愈合，可痛感却一点也不含糊。狭窄的小巷不适合使用魔法，对方的进攻又太过猛烈，不想再受伤的恶魔只得开始运用起这具肉体的力量开始闪避。连续三次，那道快得看不清的影子的攻击恶魔都只能堪堪躲过，而只不过是稍稍慢了半拍，他的脸上就又多了一道伤口。
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人，恐怕这一下就得被削掉半个脑袋。
这真是个毫不留情的家伙啊。
对方的进攻精准而凶狠，但霍莱彻也不是什么脆弱的魔法师，他是恶魔，是整片大陆最为强大的生物。即便是这样，霍莱彻也只能是一味地闪躲，找不到反击的机会。不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多了不少深深的伤口，而对方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甚至每一击都仍然直击要害。浑身是血的霍莱彻恐怕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皱紧了眉，最终在对方的又一次进攻时，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巨大的力量之下恶魔被带倒在地，终于不再疯狂进攻的袭击者于昏暗的月光之下显露出了它真正的样子。
一个高挑的女人低下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霍莱彻。
除了那张在阴影之中显得秀美的脸庞之外，她几乎没有什么女性的特征。女人被霍莱彻捉住的手腕纤细但却有力，修长的双腿有着结实的肌肉。柔顺的长发被束拢在了脑后，因此她那双掠食者一般的专注眼睛得以毫无阻碍地看向恶魔，但却毫无情绪，她的眼神如同紧盯着一只即将被她撕碎的猎物。原本应当圆润齐整的指尖现在多了一排锐利如钢刀一般的利爪，她用没有被霍莱彻攥住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虽然她已经有意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可他的脸侧还是多了一条浅浅的伤口。
女人锋锐的眼里终于多了些许柔和的光色，她轻轻笑了笑，俯下身在那条已然愈合了的痕迹上落下一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