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战争之中，普尔曼家族，将会选择帮助莱曼帝国。”
很久以后，当斯派克回想起那次在书房的密谈时，他已经忘了父亲还说了些什么，记忆之中唯一能想起的东西，只剩下了这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的话语。
他相信父亲一定还说了更多的东西，像是“弗洛塞帝国正在走向衰败”，“现在的帝国已经不再是我们曾经效忠的那个帝国了”，“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勇敢决定都会让我们的家族得到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他相信父亲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他愿意去相信，家族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莱曼帝国许诺的丰厚利益就背叛皇室。
然而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决定，他不敢去想象从帝国诞生之初就忠诚不移的普尔曼家族将会走上背叛的道路。出生在一个这样忠诚的家族原本是斯派克最为骄傲的东西，但现在，过去的所有坚信都成了一个笑话，一块压倒他摇摇欲坠幻梦的巨石。曾经的他几乎做梦都希望家族会有朝一日需要他，现在，这样的愿望实现了，可摆在他面前的东西，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他不记得自己在那之后说了什么，混乱的记忆之中，他好像答应了承担这份责任，又好像没有表态，只是毫无疑问，他没有勇气开口质问一句“为什么”。他浑浑噩噩地推开了门，转身离开了书房，就好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一手残破碎片的可怜人一般。被背叛的感觉，万物在自己眼前坍塌的绝望感，斯派克觉得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在一次又一次地切割开他的身体，甚至剥夺他呼吸的力气。
“斯派克？”
如果现实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一直安安心心地做一个不被任何人在意的局外人才更好？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希望能为家族做出贡献的自己就好像一个可笑的疯子一般，不论做什么，到头来，都只是在把这个家族推向毁灭的边缘而已。
“哥哥？”
这样的普尔曼家族，真的值得自己维护吗？
直到那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肩，斯派克才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主人。海勒今天穿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半垂在胸前的长发带着卷曲的弧度。她美丽的眼中带着担忧地神色，斯派克愣了愣，然后涨红了脸后退了一步，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怎，怎么了吗？”
“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海勒指了指他倚着的窗户，“这扇窗户的景色真的有这么吸引人吗？”
从窗户望出去，斯派克能够看到属于家族的庄园背后的一整片森林，它们已经在这里生长了上百年，繁茂的枝叶交错着，连阳光都无法投进其中。过去的斯派克一直坚信它们代表了普尔曼家族的坚定和忠诚，而现在看来，他一直都是个短视的愚者，能看到的东西，不过是事物浮于表面的假象而已。就好像他从来不知道这片茂密的森林之下，是怎样一派阴暗死寂的景象一般，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普尔曼家族与世无争的表象之下究竟酝酿着怎样的阴谋。
斯派克望着远方的森林，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来。
“你的脸色很糟糕，是出了什么事吗？”短暂的思索之后，海勒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父亲已经把事情和你说了？”
“什么？”
斯派克当然不会不知道海勒在说什么，正因为他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才更加清楚，她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就连在他心底洁净无瑕的海勒也是整个阴谋的参与者吗？斯派克不敢去想整件事究竟还有多少的参与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或许整个家族上下，只有他一个人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已，
这究竟算是什么？欺骗吗？只有有价值的人才会被欺骗，而他，甚至连得到一个谎言的资格都没有。
“对于家族而言这是一场灭顶之灾，我们没有人能够想到布兰登会出这样的事。不过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在父亲的眼里你绝对是一个家族继承人的合适人选，而我也和父亲一样信任你，”海勒似乎没有看出斯派克的心思，她接着说了下去，“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格外小心那个叫拉德加的家伙，布兰登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几乎每一次都在吃亏。不过布兰登本来也就不是个喜欢用脑子的家伙，吃再大的亏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海勒的话说得斯派克一头雾水，而她坦然的样子又像是在说一件众所周知的寻常事情一般。他努力不用自己的疑惑去打断她，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在海勒说完之后困惑地发出了疑问：“布兰登怎么了？拉德加又是谁？”
海勒收了声，沉默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报以了同样困惑的态度：“父亲没和你说这些吗？”
“父亲……只说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斯派克尽量不去提及那件让他难以释怀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我……我猜还有很多，而且那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大多是你必须了解的，”海勒叹了口气，朝着楼梯走了两步，又回过身看着他，“我现在要去看看布兰登，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斯派克犹豫着想要再问点什么，然而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迈步跟了上去。
斯派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兄长了，布兰登总是忙碌的，而他也没有打扰自己忙碌的兄长的理由。向上走过几层楼，绕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布兰登的房间就在长廊的尽头，一整天之中总是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那恐怕是整个庄园最好的一间屋子了，斯派克不无嫉妒地想着，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要留给家族最好的子嗣。
然而刚刚走近那个房间，还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声就传入了斯派克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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