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而鲜活的勇敢灵魂在这座城市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循着这样的气息，霍莱彻很快就找到了伊杰。
那是一栋藏身在城市曲折窄巷之中的旅店，被岁月和灰尘涂抹成浅棕色的外墙上布满了小孩子的涂鸦，这让它与周遭的建筑融为一体。二楼靠近街道的房间还亮着暖黄色的昏暗灯光，经营着这家小店的女主人刚刚把自己的儿子哄着睡去，煤油灯的光芒映亮了她手中针织毛衫的纹样。恶魔到那里时伊杰正困倦地抱着长剑坐在旅店的门口，夜空洒下的明亮月光将他的金发涂抹上一层银华。
“我还以为大家都睡下了。”或许想要挑战恶魔的家伙总是有一些独特之处的，霍莱彻发现自己有时很难弄明白年轻的勇者在想什么。满脑子利益的家伙通常想法简单到无需多加猜测，而天真善良的勇者的念头却总是千奇百怪的。
听到声音的勇者抬起头，迷迷糊糊的他似乎花了一番功夫才认出眼前的人正是佣兵团弄丢的同伴。他站起身，揉着眼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模糊的睡意：“莫琳已经睡下了，她说你今晚会找过来，现在看来她说的没错。”
“没必要担心我，伊杰，”这样的勇者恐怕连怀里的剑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抢走吧，想到这样的事，恶魔不禁轻笑，他悄无声息地推开旅店那扇破旧的木门，取了留在店门口的烛台踏上漆面已经斑驳的楼梯，“魔法师总是有办法让自己逃离危险的。”
“霍莱彻。”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伊杰的声音从楼梯之下的黑暗里传来。
异样的气氛让恶魔停下了脚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伊杰沉静如同冻结的湖面一般的语调：“怎么了？”
“我们是一个佣兵团，共同战斗就是我们团结在一起的目的，这样的话，你是说过的吧，”伊杰话语间的困意已经消散殆尽，认真严肃起来的他让人没法忽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需要彼此的信任，所以下一次，请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伊杰的表情淹没在黑暗之中，但恶魔能够依稀感觉到少年身上不容质疑的威严，沉默片刻，他安静地微笑了起来。
这样才对啊，伊杰，毕竟，你是要做未来的国王的人。
“当然，伊杰，”霍莱彻回身，向着楼梯下的那片黑暗出声回答，“我向你保证。”
举着烛台的魔法师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勇者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长剑。
伊杰不会记错，深夜回到旅馆的霍莱彻穿了一身标准的贵族礼服，丝绒的昂贵布料即便在光下也仍然维持着夜色一般的黑暗。对方与自己擦肩而过时，伊杰嗅到一阵暖香，这样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贵族们都喜欢在自己的宅邸焚烧这样的香料。显然，魔法师刚刚从什么贵族的宴会离开，这很奇怪，伊杰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去弄明白霍莱彻究竟去做了些什么，又为什么去做这样的事。
疑惑笼罩了勇者的心，他皱紧了眉，怀抱长剑走进旅店，将那扇破旧的大门轻轻掩上。
早已被蛀蚀得摇晃不堪的门轴在夜色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月光之下瑞恩跌跌撞撞地摔进自己陈旧的屋子里，灰尘猛地腾起，霉变的气味溢满了他的肺腔。
整条黑街有成千上万的瑞恩，当又一个不知道是妓女或是其它什么女人生下的孩子没有名字地被抛弃在街尾时，人们就叫他瑞恩。但瑞恩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活到了今天，也会一直活下去。他依靠偷窃为生，这让他不用和野狗抢夺同一块发臭的腐肉。黑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而瑞恩恰好能找到一个足够下流却并不肮脏的方式继续自己的生活。
他一向以这一点暗自引以为傲，也格外珍惜这样活下去的机会。
瑞恩倒在那床肮脏不堪破破烂烂的棉被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散架的木偶。今天他在躲避城防追捕时撞坏了一根支撑肉铺顶棚的木棍，等到他从厚重的帆布下面爬出来时整个街道已经混乱不堪，没有谁能再追上他。这样鲁莽而有效的行为导致瑞恩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痛，但这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他没有和那些倒霉的家伙一样到牢里吃上几天腐烂的饭菜。平时瑞恩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今天是一个多么幸运的日子，可一切放到现在却丝毫不奏效。瑞恩知道自己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多余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从骨子里厌恶自己。
每一条生命从出生开始就都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有的生命出生的意义就是死亡。瑞恩想自己或许根本不该活下来，他这样的家伙只会把一切弄得一团糟，让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诅咒这一天的太阳，他只擅长弄脏这个世界，让美丽的东西蒙上尘埃。
地沟里的东西总要见过光才知道自己是肮脏的，正如亚当和夏娃吃下苹果才知道自己赤身裸体。瑞恩生命里的光，是一朵玫瑰。
弥漫着恶臭的屋子里，瑞恩相信自己闻到了玫瑰的幽香。他见过很多花朵，它们通常装点着漂亮女士的鬓角或是衣袂，也告诉瑞恩这是个可以下手的对象，可他从来没有一朵属于自己的鲜花。现在就有这样的一朵玫瑰被摆放在瑞恩的窗台，那是这间晦暗的屋子最接近光的地方。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透不进太多光，瑞恩觉得那朵花已经开始枯萎了，它红艳的花瓣开始褪色，唯有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还伴随在他的左右。
瑞恩忘了自己是在哪里，因为什么而得到这支玫瑰，但可以确信的是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靠偷窃或是抢夺来得到什么东西。他记得那似乎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这支玫瑰借由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到他眼前。这世上没有人应该羡慕瑞恩这样生活在地狱里的孩子，可在他的记忆中那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上确乎是这样的神情。女孩带着羡慕的笑容，说话的声音轻软悦耳如同天使的低唱。
“能生活在光下的孩子，还真是让人嫉妒呢。”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