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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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是什么时候被抛下的?伯纳德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受人敬重的大臣私下里接受来自于某位贵族的礼金的那一天?又或是以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坐在高台之下注视着忠于自己的布下被套上绞索的那一刻?年轻的棱角被一点一点磨平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直到某一天,骑士才会深觉自己的长剑已然生锈迟钝。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唯有抛弃那些让自己脚步沉重的东西,他才能获得继续前行的力量。

而被抛下的东西曾经是多么弥足珍贵的财富,或许根本就无关紧要吧。

人不能依靠旧日的幻梦活着,这样天真的念头,连想都不该去想。

所以他才会慢慢地接受了一切,不论是否心甘情愿,他都只能任由自己的骑士团变成一个空架子。他成了所谓的帝国荣耀的象征,接受勋章,接受封地,强迫自己忘记弗洛塞帝国的骑士团原本的职责。艾伯特家族最初是作为弗洛塞帝国最为忠诚的一支力量而受封的,他们的历史与整个帝国同样漫长。而关于他们的职责,流传至今的说法只剩下了一句“守护弗洛塞帝国,让它免受任何人的侵扰。”

年轻时的伯纳德曾经将这句话理解为某种表达家族忠诚的宣誓,但到了现在他渐渐开始花时间去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了。“任何人”指的是谁?外来者吗?还是说什么黑暗之中威胁着帝国的存在?

那么如果这个侵扰弗洛塞帝国的“任何人”是分崩离析的皇室的时候,他又该做什么呢?

伯纳德不愿意去想这样的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憎恨着这个在皇后的操控之下毫无希望的国家,以至于暗自希望着有什么人会出现,结束这个他无法改变的局面。他心底那个身披荣耀的骑士已经死去了,所以他守护着的这个帝国,也该一并倒塌才对。伯纳德坚信,不论从废墟之中重新诞生而出的是什么,都不会比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要更糟糕了。

这或许就是当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邀请的原因吧。

这还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满心维护这个帝国的骑士团团长,到头来却成了背弃这个帝国的无耻者。

而伯纳德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答应下这一份邀约的时候,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身披斗篷的男人,却毫无预兆地忽然倒下了。

男人身后的少女垂眼甩去了刀刃上的血渍,冷静漠然的态度连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伯纳德没有看到她是怎样出现在房间里的,也没有想到出手的行凶者居然是这样的打扮。即便在渐渐温暖起来了的初春,女孩的礼裙也还是显得太过单薄了,她白皙的双臂完全暴露在外,然而握住长剑的手却连一丝颤抖也不曾有过。她姣好的容貌如同一个做工精致的洋娃娃,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伯纳德愣了愣神,这个小小的失误带来的后果却格外严重,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刚刚杀死了一个人的那把长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一侧。

是皇后派来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一直在紧盯着他的势力?伯纳德没法判断对方的身份,只能暂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用毫无敌意的举动来让对方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杀死自己。死亡离他太近了,那位前来拉拢他的使者的尸体还倒在他的脚边,浓稠的鲜血浸透了漆黑的布料。他似乎被逼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就算是呼救,伯爵府上的护卫也不一定能在女孩割开他的喉咙之前赶到这里。太久没有战斗过的身体已经彻底松懈了下来,如果是几年前,伯纳德有信心夺下对方的武器。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审时度势,思量再三这才开口:“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您没必要杀我,请您告诉我,您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弗洛塞帝国骑士团的团长大人,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莫琳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对方的疑问,而是向着自己的身后开口:“伊杰,上前来,我猜你有很多问题要问。”

听到这个名字的伯纳德睁大了眼,而在看到走出来的少年的时候,他脸上的震惊又糅合进了不少更加复杂的情绪。

好吧,这下事情可没法收场了。

要知道帝都现在乱局的根源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少年,有人说王子殿下已经死在了他母亲的阴谋之下,有人说王子已经被送出了帝都,再也不会回来,不论是哪一个说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大家都认为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正统的继承人。皇室的动荡将带来国家的动荡,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期待在接下来的混乱之中分得一杯羹。然而现在,伊杰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着一副被欺骗过后难以置信的表情。

伯纳德记得伊杰,也知道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曾经他坚信这位王子殿下就是弗洛塞帝国未来的希望,小小年纪的伊杰已经有了不少成人都难以企及的高尚品德,伯纳德相信他会变得更加优秀,变成这个国家最有资格成为君主的那个人。然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伯纳德记得自己过去的承诺,但就像那些坚定而美好的东西已经从他的心底逝去了一样,有的事情,已经没有可能如同从前一样了。

“殿下……”伯纳德开口,又迅速地收了声,他没资格去辩解些什么,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眼前,一切的说辞都会显得可笑而且无力。他是个无耻的背叛者,是背信弃义的骗子,他玷污了家族的荣光,让骑士团的名誉蒙羞。

偏偏王子殿下却想要听他的辩解,想要听到更多的东西。任何遭受了背叛的人似乎都喜欢寻求一个原因,仿佛将这样的话问出了口,就能抹消对方所做的一切一般。

“为什么?”伊杰的声音似乎都有些失控,他紧盯着伯纳德,出声质问,“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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