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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觉得自己犯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错误，她应该记得的，所有的事情一旦到了霍莱彻手里，都会变得一塌糊涂。
“她不会就这样死去的，她说过她想要活下去，”莫琳听到伊杰小声地说着，他不安地攥紧了双拳，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独自站立在祭坛之上的身影，“她没有道理回到黑暗里去。”
可她现在就在黑暗里啊。
坚定相信着什么事的人总是最悲哀的，特别是相信着那些如玻璃一般会轻易破碎的东西的人。黑裙的少女将祭坛之下的稻草引燃，烈火骤然间吞没了木料支起的矮台，伊杰湛蓝如海洋一般的双眼被火光映亮，有什么东西像是正在被燃烧殆尽。不久之前莫琳曾经为伊杰目睹这一幕究竟会做些什么而感到担忧，要是他疯狂地想要冲上去做些只有最愚蠢的英雄才会做的事，她会为要不要阻止他而感到困扰的。然而此时的伊杰只是站在那里，难以置信和不安最终都只能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烬。
没有挣扎和痛呼，和过去的每一位神眷之人一样，艾丽希平静地站在那里。然而颂唱祷词的人不是那位献给神明的祭品，而是祭坛之下的露希亚。所有的情景都似曾相识，人们狂热地跟随着露希亚清亮的声线高唱，没有了致幻的美酒，但死亡和燃烧着的烈火仍然能够成为人们坚定自己狂信的理由。眼前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替代的，死者可以是任何人，神明虔诚的仆人也可以是任何人，唯有狂信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她死了，伊杰，我们回去吧，”莫琳柔声地说着，轻轻拉了拉伊杰，“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来自海洋的法术在言语之间如同温润的水流一般渗入人的脑海，莫琳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人类的思维总是容易被影响的。伊杰转过头时，眼神已经变得茫然，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迈步往人群之外挤去。莫琳随着伊杰想要离开广场，离开这些沉浸在混乱与疯狂之中的人，她抬眼狠狠地瞪了一眼一切的始作俑者，然而在与霍莱彻视线交错的刹那，不祥的预感从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她从来没有见过霍莱彻这样的眼神，他皱紧了眉，难得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很快那样的表情变成了紧张，他看了看莫琳，总是挂着悠闲笑容的脸上所有轻松的表情都荡然无存。那双漆黑的眼睛几乎在刹那之间就亮起了暗紫色的光芒，刺眼得如同什么充斥着黑暗力量的水晶。还没等莫琳想到有什么事会让眼前这个混蛋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急躁地推了一把人鱼，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低声催促起来：“带着这个家伙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什么……”变故来得太突然，霍莱彻像是转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莫琳觉得现在已经不能将眼前的生物称作“霍莱彻”了，那不过是属于普通人类的名字。他爆发出来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异族对能量的感知比人类要敏感得多，一时间来自于人鱼血脉里畏惧让莫琳连防御的姿态也无法做出。
眼前所站立的是整片大陆唯一的恶魔，深渊的主宰，恶意与混乱的化身，望着他，你就会明白，黑暗从未在光明的照耀之下逝去。
信徒们仍然沉浸在狂热之中，伊杰仍然在因为莫琳的法术而迷惑呆立，恶魔突然显露出这样的形态显然不是为了吓唬唯一一个有能力感知他究竟有多危险的人鱼，有什么就连他也觉得难以应付的事情要发生了。莫琳知道此时此刻露出被吓坏的小女孩一般的惊恐神情实在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本能催促着她逃离这里。恶魔神色严峻地又一次开口，声音像是在她的脑海之中回荡：“快走！”
仿佛禁咒被解除一般，莫琳终于找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力气，她伸手拽起伊杰奋力地想要挤出人群，却又察觉到簇拥着火堆的人们也显得格外古怪。他们望着那团不停升腾的火焰停下了所有的祷告与动作，随后虔诚而缓慢地跪倒在广场之上。莫琳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地沉重，没跑出几步，她就猛地摔倒在地上，被她拽着的小勇者也跟着倒在了地上。皮甲让伊杰没有收到什么伤害，莫琳的小腿却被粗粝的地面划破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不是现在最需要被担心的事情，莫琳深吸一口气，用与她娇小的身躯全然不相符的蛮力伸手敲晕了伊杰。
她有预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伊杰应该看到的。
在如同活物一般跳动不止的火焰之中，一直呆立着的少女的双眼骤然亮了起来。
那是艳丽如火的红色，火焰缠绕着少女，却不能灼伤她分毫。那个曾经无比渴望着离开黑夜的艾丽希消失了，祭坛之上的少女微笑起来，眼睛里的光芒妖异妩媚。她伸手解开自己被挽起的长发，提着自己被火光燃烧了边角的裙摆步履优雅地从祭坛之上慢步沿着台阶走下来。整个广场只剩下一个人还站着，恶魔与她对视着，复杂的眼神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厌恶，仿佛眼前向他走来的不是什么美艳的少女，而是一块被嗡嗡的苍蝇围绕着的腐肉。
如果莫琳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的话，她真的很想为了恶魔的表情而放声大笑。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少女却像是毫不在意恶魔的态度一般，她靠近了他，伸手轻柔地抚摸着恶魔的脸颊，然后看着对方一副被疯狗咬了一口的样子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一向以优雅守礼自居的恶魔也有对女士粗鲁的时候，少女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一番恋人之间无伤大雅的调情。
“真让人怀念啊，恶魔，”她又一次凑了上去，白皙的胳膊缠上了恶魔的脖颈，“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