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陌生的家

“你听说了吗?”菲米娅一早醒来,就得知了这个出乎她意料的消息,“殿下回来了。”

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的女孩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她睁大了眼,拽住了一脸兴奋和自己说着话的同伴。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梦中一般,菲米娅皱紧了眉打量了一番和自己同住一屋的侍女,在弄清了对方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又一次疑惑地发问:“你刚刚说是谁回来了?”

“殿下啊,你心心念念的王子殿下,”女孩又一次语气兴奋地重复了一遍,她轻笑着点了点菲米娅的额头,又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一般地凑到菲米娅面前,“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据说皇后并不希望王子殿下回来的消息被走漏出去,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偷偷打听到的。”

不论这样的消息是不是真的,菲米娅都不知不觉之间露出了笑容。多琳小姐的消息果然不是虚假的,她心情愉快地洗漱打扮着,最后在自己的发尾缠上了几天前见到殿下时用于束发的浅蓝色缎带。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王子殿下了,就算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也能觉得整天都晴朗了起来。宫廷的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了,而伊杰,则是这里唯一的阳光。

她想要为殿下服务,能每天想着王子的笑容为他布置房间恐怕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大的奖赏了。她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的脸颊,最后还精心地用妆品掩去了自己脸侧的雀斑。她希望自己能够以最美好的样子呈现在殿下面前,就像她每天都为他献上的花园之中最为美丽的花朵一般。

年轻的侍女或许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怎样地卑微而无望,她从来不希冀回报,也永远都得不到回报。

或许对于她而言,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重要,生活在对缥缈愿望的期待之中的女孩有着自己的办法来满足自己。她穿上了自己只有在节日之中才会从箱子里拿出的华美长裙,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让清晨夹杂着阳光暖意的空气洗刷干净了自己肺腑之中的尘埃。

王子殿下,会看到那束被放在花瓶之中的,有着蓝色花瓣的花朵吗?

而被年轻侍女想念着的伊杰,此时此刻的心情却绝对不算好。

从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在同一个时间醒来的伊杰今天也毫不例外地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每天都要早起赶路了的冒险者,而是宫廷之中的王子了。明明回到了家中,他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反而有一种赤手空拳的不安自始至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把自己的长剑落在了旅舍里,更是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知晓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

还没等年轻的王子殿下从自己勇者的身份之中回过神来,已经有侍女打开了他的门,想要按照惯例为他更衣漱洗。伊杰向来不喜欢被人服务的感觉,他费了不少口舌才终于说服那个一脸困惑的女孩离开。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侍女敲开了他的门,告诉他皇后邀请他共进早餐。伊杰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在自己悄悄离开王城几个月后,自己再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会是怎么样的情景,然而像现在这样切着面包,气氛祥和地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却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

几个月不见,母亲还是以前的样子,她梳起的发髻是精致的,她注视着餐盘的双眼是明亮的,她切割盘子里面包的动作是优雅的,她唇角的轻笑是温和的。今天的凯尔西穿了一条深蓝色的长裙,那是夏夜天空的颜色,又点缀上了做工细腻的蕾丝手袖。明白如何精心保养自己容貌的女人很难被判断出年纪,在离开王城之前,伊杰只是单纯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美丽的而已,然而在见识过不少的女性之后,他终于对凯尔西有了更深刻的评价,她的美丽超越了所谓的年龄又或者是容貌,与她对视,就像是凝望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湖。

伊杰已经很久没有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就着柔滑的黄油咀嚼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冒险者而言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虽然有些奇怪,但没花多少时间,他就已经习惯了一边赶路一边嚼着十分管饱的黑面包了,仿佛那样的生活才更适合他一般。有站在一旁的侍女为他的茶杯倒满了红茶,又往里面加了纯净的牛奶。伊杰礼貌地拒绝了她给自己的红茶加入方糖的打算,谢过她之后又继续低头缓慢地切割着那块尚有余温的面包。皇室的礼仪大多是慢条斯理的,即便是用餐也一样,伊杰并不能理解这样缺乏效率的行为,然而在皇室之中成长的他也还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规则。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顽固石料,然而在能工巧匠耐心而缓慢地打磨之下,任何东西都会呈现出他们想要的形状。

“你知道吗?伊杰,最初知道你不打招呼就这么自顾自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早餐时间过去了一半,凯尔西才翻转餐刀将黄油抹在了面包上,随后将刀叉都放在了盘子边缘,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一脸认真地看向伊杰,“但我可不能把你就这么关在宫殿里,你有自己的自由去看些你想看的东西。孩子玩够了自然而然就会回家,所以现在的你,有见到足够多的东西吗?”

看着母亲放下刀叉,伊杰也停下了自己用餐的动作,但她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在这趟旅程之中他看到的东西太多了,那些远远超出他想象的,出乎他意料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自己的母亲。沉默了片刻,伊杰露出了以往他时常在母亲面前露出的笑容:“我希望您能原谅我,母亲,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比以往我在宫殿里所看到的一切,都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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