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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岸谷心里越发犯嘀咕，他冲许薇招了招手。
两个人问卫城要了位置信息，来到通往核心控制区的空间航运舱前。有一个精械战士被留在这里守卫，看到两人过来，一句话也没有过问，向旁边让了一让直接放行。
沈岸谷按了控制屏。通过预设目的地来到了核心空间里。
这里同样有精械战士留守，但也同样是一言不发，随便两个人向前走。
先穿过了那道银灰色的“天壁”，随后是高耸入云的粉色巨大机械群。最终来到核心地带那处粉色字符汇聚的光球，远远地看到卫城所说的老者在椅子上坐着，仍旧等在那里。
待两人走近，他抬了抬眼，语气无悲无喜：“你们到了。”
“你是什么人？”沈岸谷问。
“曾经也是和你们一样被蒙蔽的可怜人。”老者淡淡地笑了，“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
沈岸谷沉吟了一下。
“没错。”他说。
“只有你们两个人。”老者向两人来时的方向看，“老爷子嫌麻烦，不喜欢一遍又一遍重复。何不喊大伙儿一起过来，通透说个清楚？”
听上去像是很希望把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沈岸谷此时觉得郭久所说“有阴谋”的推论不错，于是他冷笑：“我们可不觉得你会这么好心。”
“至少要请郭先生来和我见一面吧？”老者说。
沈岸谷道：“听到这句话，我更加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意过来了。”
“这位郭先生还真是让人难办啊，算了算了。”老者叹了口气，“你们过来，来我这里。”
他笑了一笑，投影清晰地还原出了他脸上所有的沧桑沟壑。尽管他的身形仍旧是极具违和感的骚粉色，但这丝毫不妨碍他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场浩浩然巍巍然如若江流与山巅。
沈岸谷心下突然间升起了一种从这里逃离的冲动，这源于一种对禁忌果实的天生恐惧。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种难以抑制的渴望驱动着他抬腿踏入球体，向老者一步一步走过去。
世界的真相，这种讳莫如深的东西，在联盟里待了这么久，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许薇在后面犹疑了一下，随后也跟上了。
沈岸谷定定地看着那老者的手指在空中划过。随后字符一串一串从虚屏上流淌下来，开始萦绕着他身周以不同的速率飞快旋转。许薇明明一直站在他身边，但此时突然间却被拉得好远好远。
猛然间听到“叮”地一声提示音响，而声源竟然在他的脑海之中。紧接着眼前就黑了，竟尔不知身之所在，他已经失去了实感。
万籁俱寂里，他听到一声叹息。那音色苍凉空灵，而又寂寥旷远，仿佛是从洪荒亘古，绵延流转到耳际。
沈岸谷不自禁地开始战栗，他感到弱小无力又无所遁形，好像有一个至高的意志在凝视着他，而他卑微渺小如若蝼蚁。
“又来了一个，”那个声音说，“既然你想知道，那便让你知道好了。”
沈岸谷声线是颤抖的：“您说？”
那个意志好像并不是在和他对话，沈岸谷刚发了个头音，它便又一次开口了：“我们都是死者。”
若换了平常时候，被人迎头说这么一句，沈岸谷肯定抵死不信，还要觉得说话的人神经病。然而眼下，这句话的每个字音都如同落雷打在他的耳膜，击出直达灵魂的震感还不够，更烧起一片片妖娆的火。
这火烧得艳烈，但传给他的温度却是冷的，心中承受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大恐怖，他怀着一丝侥幸去问：“你说什么？”
“人类真是一种有趣的生物，哪怕生命已经不复存在，却还是总能想出法子来继续活着。”
那个声音说到这里空空洞洞地笑了，它问道：“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沈岸谷喉咙发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把自己狠狠地掐了一把——没错，是能够感觉到疼痛的，他自然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死者”，但那个声音传达给他的讯息却带有一种如同铭刻在认知本源的确凿无疑。
眼前开始浮现出光色，他渐渐地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了。最初的时候只是几根虚淡的线，一道一道或近或远竖在眼前，乍看上去令人颇感纷乱，过了一会儿这些形影渐趋凝实，他辨认出来这是来时走经的那些巨大的机械体。
他向许薇所在的方向疾转过身，看到她已失去了实体，同样是由线条勾勒出的轮廓。此时正处于近乎颠狂的状态，在她的身周有许多块状的阴影，那是她的空间面，在恐惧作用之下，她想要把自己给隔离起来。
沈岸谷蓦地吃了一惊，把目光收拢回自己身上——他同样变成了线条勾勒的虚体。
可能是由于距离过近的缘故，他眼中的自己远比许薇以及那些仪器要真切得多，他看到他的身体是由线到面，由无数个形状拼砌而成，只是灰蒙蒙的没有颜色。
“有意义的。”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化为彻底的虚无，还是换一种方式存活？”
“文明在延续，人类在传承，我们仍然是胜利者。”
这个声音飘渺空灵，最终隐没，周遭重归寂静。而眼前的视景渐渐地回归寻常，他看到许薇并没有被拉远，而是仍旧像先前一样站在他近旁，此时她目光僵固眼含泪水，一脸惊骇至极的神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沈队……”
她抽抽噎噎地想哭，沈岸谷说：“等等。”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他看到眼前的空气中还残有几道虚透的粉色线条，正变幻着构成一个形体轮廓。
构造很简单，是一个立方体。当它的形状稳固之后，由线圈出的面开始显现出颜色。
沈岸谷向它伸出了手。
这个立方体是虚淡的、透明的，看上去不过只是一个投影，就像是身周所环绕的虚屏。但实际上当他把手伸过去，却并没有办法将它穿过，只能停留在表面上触摸，回传到手指的触感是坚硬的，与许薇的空间面有相同的材质，是由绝对的空间力量构造出的产物。
它玲珑剔透的淡粉色，在空中缓慢地旋转着，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巨大而奇异的水晶。
它的透明度在不断地降低着，最后变得完全不再通透，成了一块浅粉颜色而质地细腻均匀的方形石头。
沈岸谷接住了这块石头。良久沉默，手心的温度把它给浸染得温热。
来自虚空的造物进一步证明了所谓虚拟与现实其实并无界限。
沈岸谷的心情无法言说。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立方体。它的颜色又渐渐地变得浅淡，逆转了刚刚的变化过程，先成了半透明的晶体，又变成了投影似的东西，最后回到纯粹由线条勾勒的轮廓，而它的重量也在这一瞬间彻彻底底地消失了，悬浮在空中，成了虚体，随便他的手指穿过。
当线条轮廓随之隐去，所谓立方体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老者笑吟吟看着他：“如何？”
『世界的真相恐怕还不只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只是一个虚拟系统这么简单。』
席子瑜这帮人伤情实在惨烈，郭久忙到团团转，但严越可不管他那么多，他在他脑海中说个不停。
『联盟与维恒会的高层所知道的真相显然比我们更进一步，这促使他们得出削减自身实力、隐瞒世界真相的决策。』
『而所谓获知真相的人会选择加入联盟并成为高层，固然是有一些不合作的人被灭口了，但也说明在隐瞒真相方面有不少知情者达成了共识。』
『这绝对不是什么出于造成民众恐慌以及大量犯罪而导致社会动荡的考虑，毕竟人类的适应力不可小觑，渡过阵痛期后，仍旧会回归平常的生活。毕竟世界是虚构的又怎样，不吃饭照样会感到饿，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挣到明天的面包再说。』
『那么，他们作出一致决策的原因只有一个。』
严越的语气更兴奋了。
『上层意志有可能并不存在。』
『这个系统是能够被我们这些数据体从根源上改变的。』
“根源”两个字是被加重了语气强调着说出来的。
『让我们再品一品「上帝文明」这个称呼——他们很有可能，曾经是这个系统的管理者。』
『而柯肯人则做了一件大事。』
『——弑神。』
切去了沾染变异者毒液而造成的腐肉，郭久把微型医疗单元组成的修复材料覆盖在伤者的创面，随后使用生物塑合微粒小心地把断裂的神经接合在一起。
这是精细的活计，使他一时间没有功夫回话。
严越急死：『郭久郭久郭久郭久，说话说话说话说话，都这会儿了你就别理会这些人了好吗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不行啊，』郭久被他烦得不行，只好说，『你太兴奋了，我只好负责旁观者清——你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所以我得让他们先欠上一个人情才行。』
严越冷静了一下。
『这恐怕是不够的。』他说。
『没错，』郭久叹气，从叶繁夏手里接过了一针舒缓剂，『等到沈岸谷回来，恐怕就要有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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