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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说话声，使得燕陆倚无意识地抬头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她这一眼不看便罢，看过去之后，目光登时便钉在那人的脸上移不开了。这倒不是因为这货长得帅——实话说，这人的长相确实算是她的菜，但在这当口儿她可没有心情去犯花痴。
她盯着这个人看个不停，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实际上，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不只是见过，而像是与一个相当亲切的老朋友久别重逢。
这是为什么？
她在记忆里努力搜刮着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好像他确实在那么几幅破碎的画面里存在，可是那些画面却又模模糊糊地毫不真切。她的思维本来就一派混乱，此刻更是因为个人的出现，构成大脑的皮质组织神经元仿佛都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晕了过去。
李静把卫生纸团成两团，塞进了她鼻孔里止血，一瞥严越还倚在门上吊儿郎当地看戏，皱了皱眉头道：“叫你来就是帮忙，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来搭把手，把她给扶回去？”燕陆倚又感到自己在下沉，不断地下沉。最终结果是使她来到一个深处地下、狭长而幽闭的管道空间里。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液体滴嗒声与不知名动物的嚎叫。昏黄的光亮引着她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伴着耳边呼呼的风，她走经了一片地下建筑，穿过了亮如白昼的几道长廊，最终到达一个极具科技感的舱室，而这舱室尽头的墙壁上嵌着一面高高的镜子。
她轻车熟路地向那镜子走过去。镜中人也相对向她走过来。
最终她在镜子前停步站定。
镜子里的人是她，确实是她。头发挽成一个个蓬蓬松松的大圆丸子，卡通T恤牛仔裤，很修身。燕陆倚木木怔怔地站在那镜子之间，心中却是渐渐地浮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这种心绪很难解释，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镜子里的人并不是自己。
这时她忽然就发现那镜子旁边地上摆着一个很具金属质感的箱子。她向箱子走过去，喀嗒一声拨开了锁扣。入眼的是好几个黑亮亮的配件，枪的配件。
燕陆倚下意识地将这些配件从那不软不硬的底托里面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机卡对好，一转一拧，轻车熟路地嚓嚓几下，一把带了狙镜的步枪就这么老练无比地端在了手里。
燕陆倚盯了会自己端着枪的手，目光开始一路向上游移。她看到了很多伤疤，新新旧旧，大大小小的。可是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身上会有这么多的伤疤。像是忽然醒悟了什么，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是短发。
那么她是谁？
镜子里的人又是谁？
燕陆倚抬起了手，试图穿过镜子把对面的人拉过来一问究竟。平静的玻璃镜面居然就这样被她的手轻易穿透，没有丝毫的感觉，只能看见的是那镜面如投石入水一般泛起了波波的涟漪。
镜中人也向她伸来了手。当两个人的指尖相触的一瞬间，唯一的感觉是浸透。
一种极难用语言来描述的浸透感，与游泳时刚刚入水的感觉略有相似，清凉的水液在身体的每一个缝隙里充盈……可是那感觉又更像是融合。就像是两波不同颜色的水被混合在一起时所会发生的那种融合：丝丝地，袅袅地，优雅曼妙而又不失迅速地融合。
燕陆倚忽然有一种恐惧感。
如果……如果她一步向前——穿过镜子的话，是不是不会与镜中的“她”合二为一？
那么镜里与镜外，哪个才是自己？
而倘若真的合为一体的话，最终成就的那个人，还会是自己吗？
脚步声。
后面正有人走过来。这使得燕陆倚的想法被打断了。她收回手，回身看过去。
走来的是一个年轻人，长款风衣气质潇洒，简直能占据时尚杂志封面，眼镜框的一角儿镶了好大两颗钻，与另一边的单耳环交相辉映，卟呤卟呤地闪，一头黑亮长发更是骚气得不行。
长发不是现代男人随便可以留的，很容易给人不伦不类流里流气的感觉，但这人不同。
他帅。
但颜值与时尚在很多时候能起到的作用只不过是多吸引几眼注意而已，除非帅到天怒人怨，否则绝对不会给人以太多的卓而不群之感。关键的是气场。
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地极具派头。
但这些燕陆倚并不十分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他的脸。
眼熟，很眼熟。
分明就是门口处见到的那个人——他的身形映在镜子里，站在门口的人出现了。
镜中人是短发，没有了那些闪来闪去的钻光，突显出一种很沉静的睿智。
可是今天她头疼到在地上翻来滚去、鼻血横流的时候，这个人却一点也不显稳重地倚在门框上鼓掌嘲讽。
和镜子中给人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
甚至与面前走过来的这个人也不同。以眼前这人的风度气派，应该是做不出来这么蠢的事的。
所以镜中人是谁？
她在白天碰到的是谁？
而此刻迎面走来的又是谁？
这人垂眼看到她手中的步枪，靠了过来伸手拿过，啪地就丢一边去了，然后甚是熟络地伸手揽往了她的肩——
在他的手与她的肩膀相触及的那一刻，燕陆倚猛地一个激灵。
她开始恍惚。
恍惚中看着这人开了口，亲切微笑着和她说话。可她恍惚之中却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用劲想要把他的话给听清楚。但这么一用劲，居然便醒了。
醒来的瞬间燕陆倚还保持着努力倾听的状态，于是她就十分敏锐地听到了鼠标键盘声。
声音的节奏很不稳定，不像是在进行打字输入。时不时地啪啪啪啪一套手速爆出来，让燕陆倚联想到她玩游戏的时候，情急起来也是这么啪啪啪啪地狂按技能，仿佛大力出奇迹，按得越凶就攻击越高，越能拯救自己的角色于水火之中似的。
她睁开了眼睛。意识算是彻底清醒了。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身下软棉棉的，鞋子都没脱，叉手舞脚地歪在一张沙发上。
她记起之前被一个叫李静的女人带到一个房间问话，那房间里也有沙发。
但此刻自己身下躺着的那沙发却是滑溜溜的皮面，与之前那布艺沙发完全不一样。而且沙发前的大玻璃桌子也没有再摆满零食了。
她坐起来。果然自己已经被换到了另一个房间。这房间还挺有居家感，一个摆了沙发的客厅，通着几个屋子，扫一眼有厨房卫生间，还连着几个卧室。
鼠标键盘的声音正是从其中一间卧室传出来的，那卧室门没关。显然里面有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