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越表情仍旧平静。他把那张纸从盒子里揭出来，慢条斯理地看了一遍，拿过钢笔签了字，随后找出公章在这份申请书上盖了，将辞职书向前一推：“拿去。”
孙华伸手去取。而严越手指在辞职书上按着，并没有即刻给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又道：“话先说在前面，这是我在你们的要求之下被迫卸任，不是主动辞职，不能算作背弃了之前对翻车元的承诺。你们在网络上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记得把这一点强调一下，别反而抓着这一点儿骂我。”
孙华给他竖一个大拇指：“郭队长，你任职期间，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下台下得爽快。”
他接过辞职书，又转交给了身边一个女生。女生将辞职书在资料夹里装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一个文件包，道：“那我就先去上交了。”
她低着头好避开严越的目光，转身向外快步走出。
而严越的目光其实不仅没有什么苛责的意思，还显得很是轻松。燕陆倚揣测，他多半是想让郭久休息一段时间换换心情，一个小破队长不当也罢。
拿着文件包的女生走远。而特战组众人却仍然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
严越问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是觉得写一份辞职书不够，最好还附赠一份儿声泪俱下的检讨吗？”
孙华摆手：“不敢，不敢，谁敢奢求郭大队长做检讨啊？”
他把袖子稍微向上捋了一捋，道：“毕竟也是我们的前任队长，大家怕你劳累到了嘛——”
说到这里语气拖长，向办公室四下扫了一眼，道：“你看哪些是你的东西，大伙儿这就帮你搬出去啊。”
燕陆倚忍不住道：“你们这就过分了吧？”
她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此刻甫一开口，许多人的目光一起投了过来，不同的声音在问：“你哪位？”“你谁啊？”
这意思显然是说特战组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插嘴。
燕陆倚气不过，想替郭久说些什么，严越抬手作了一个停止手势，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倒省得我费力气。”
他转身到立柜的底层取出了几个锁好的金属手提箱，随手交给了孙华提着，又逐个拉开抽屉，整理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
抽屉里是药品盒，注射器，称重器，标签机，等等等等杂七杂八的小东西，用伸缩收纳板隔放得整整齐齐。
特战组众人看着他忙碌，目光里颇有几分讥嘲的意思。
燕陆倚压着火气帮他一起收拾。
这时候清清脆脆的嗒嗒声从走廊传过来。
——鞋跟在敲打地板的声音。
紧接着是沉着腔调的一声喝问：“这他妈是在搞些什么？”
燕陆倚转头看过去，高马尾柳叶眉，挺面熟，记得她叫虞年，同是428事件的幸存者。
虞年大踏步走到门口站往，左手叉在腰间，右手将近一张纸哗啦啦抖：“郭久，他们让你签字，你就签？”
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刚刚那个女生放在文件包里说要上交的辞职申请。
负责上交的女生此刻怯怯地跟在后面，走路小步小步的，似在犹豫要不要蹭进办公室与大家待在一起。
这情状自然是在离开的路上被虞年给截住了。
严越手下收拾不停：“顺从民意嘛，而且最近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正好休息一段时间换换心情。”
虞年道：“不行！”
她嚓嚓几下，将那份辞职申请书撕得一般粉碎，双手一扬，任纸屑雪花一般飘洒下来：“我还就认你当队长。谁他妈说个不字让我听听？”
一时间没人接口。
虞年目光冰冷，在特战组众人脸上逐一扫过：“别怂啊？”
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孙华当先开口道：“年姐，话我们就在这里直说了吧。大家讨论过了，空降兵肯定不行，余下的几位老人，陆紫不考虑，叶繁夏就是个挂名混武装资格的，郭久下了台，你就是队长。这样不好吗？”
虞年道：“哟呵，你这屁拐弯拐得还挺多啊？我不干呢？是不是你顺水就上了？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美滋滋？”
孙华被她给噎得脸色一滞：“这点逼数我心里还是有的，我对队长职位没什么想法，既然你不干，那就派空降兵，”他抬手向严越一指：“谁当都可以，反正他必须下台！”
严越表示很配合：“行啊行啊行啊，实话讲，我是真的想放假。”
虞年只觉得他是在说气话：“郭队，你也说过，做决策的时候不需要把智障的意见考虑在内，别听他们的，你还是咱们冀大组的队长。”
她把众人瞪一眼，尤其关照了孙华与交报告的女生：“还在这里干嘛？”
孙华道：“所以说，郭队是找到了个台阶下，打算继续在队长位子上赖着了？”
严越还没来得及说话，虞年已经抢先回答：“对啊，没错，你看不惯就滚！”
孙华突然笑了，道：“我一个倒还好说，大伙儿都看不惯，这可该怎么办？”
他向拿着文件包的女生招了招手。
女生把文件包递了给他。
孙华打开了磁力拉链，从文件包里掏出了厚厚一沓的标准纸。
他将这沓文件放在桌子上抹开。
标题清一色的“辞职申请”。
燕陆倚帮助收拾东西，就在桌子旁边站着，便又看了看，内容倒是长短断句各不相同，但主题相当统一，皆在控诉郭久“能力弱”，“不负责”，流露的情绪相当不满。
虞年扫下一眼，不由得也吃了一惊。
孙华缓缓地道：“年姐，你看着办，要么他滚，要么我们滚，选一个吧？”
虞年冷笑了一声，道：“这个问题倒是问得挺好啊，三十张1丁的与一张500的该选哪一个。”
她手一挥将一沓辞职申请尽数揽到了一起，在桌面上咔咔磕了两下收拾得整齐，往孙华手里一摔，道：“冀大特战组就算是黄了，也不要你们这一堆没一点逼数的废物点心，都给我滚！”
孙华倒也没废话，接过了一沓申请书，转身便向外走。其它众人也都一窝蜂地跟了出去。
严越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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