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杆旁边的电子屏开始显示出标识。那标识很常见，卜冉认识，意思是“已上锁。”
“接下来就要实现形体恢复了。”夏凉介绍说：“过程中会有不稳定因素，变异者受到巨大的痛苦，有可能会暴起伤人，所以需要这个笼子，好把它限制到池子里。”
医师们分散在房间四周摆放的那一圈仪器旁，看上去是在进行参数设置，越来越多的屏幕亮了起来。片刻后，看起来像是一个领导的人作了一个手势。分散操控仪器的人在同一时间按下了他们所负责的仪器上的某个按钮。
池子里胶稠的液体猛地震动了一下。震纹扩散开来，水面再归平静，而池子里的变异者却突然间动了一动。
它的脖颈处缩了一缩，周身刚刚被切开的伤口同一时间泌出了细细的血线，就像是烟雾一般袅袅地洇散到了乳白色的液体里。
它的尾巴抽动了一下，随后真切地醒了。显然通过各色管子导入池中的某些物质对它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它在池子里颤抖，抽曲，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身体猛地蜷缩，又向另一边重重地翻转过去，不时露出蛇腹部那一圈圈白玉色的环纹。
它开始吐舌头，将头探向站在笼边的指导医生，颈部一顿一顿地，分叉的舌尖吞吐不停。像是在尝试着与医师进行交流，全身的筋肉紧绷着，周身上下都深浸在极度的痛楚里。
它希望停下。
医师没有答应，而是向它摇了摇手。随后以柔和的神色说了两句什么，蛇形变异者又重重地跌回了池子里。它在池子里翻滚，疯狂扭曲，那种模样让人想起生鲜售卖处被商贩拎出水面待宰的鱼。身段弹跳着，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垂死挣扎。不过，那些鱼身上通共没有几斤力气，而这个变异者可就不一样了。
池子周边，缓缓地又升几了几道玻璃幕墙，将四周的仪器挡了起来。显然是为了避免池中药液溅上仪器。
它的挣扎过程持续了好几分钟。越来越有力，越来越疯狂。就像是彻底失去了意志似的，最后干脆自暴自弃，疯狂扑咬。
它一次又一次地向站在笼边观看的指导医师扑过去，但这只是徒捞地让它撞上金属笼壁。医师只是向后退开了两步，避免被它把池子里的白色药液溅到自己身上。清洁机械此时忙碌不停，在笼子周边滑来滑去，清扫浅出水池的药滴。
变异者被滑动不停的清清机械吸引了注意。它追咬它。机械人运转到玻璃幕墙这边，变异者变也追咬到这边。他它正对着打了个照面，卜冉吃了一惊。它追咬清洁机的动作使他得以看到它的口腔，以及从肉鞘中弹出的毒牙。
真真切切地将近十五厘米。
变异体不愧是变异体，轻而易举地便能突破近似生物原本的形体限制。那视觉冲击力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了一步。
“不要方，笼子很结实的啦。”夏凉说。
又过了三五分钟，蛇型变异者看上去终于没了力气，它缓缓地向下沉入了池底。
没动静了。
卜冉就又说：“不会是死了吧？”
话音未落，奶白色的池子突然间向上掀起了丈许高的水花！大滴大滴，在玻璃幕墙上拍得溅炸，紧接着一个周身遍布红白鳞色的异形体从池下现了一现，又重重地落下沉底。
它的现身很短暂，但已经足够确定，体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二次变异。
“二次变异”的过程并没有即刻停止，而是始终在变化。它一会儿膨胀得像是一个红白相间的巨大鱼鳔，一会儿又干瘪得像是南方乡壤特制的风干腊肉。它抽搐着，痉挛着，池子里的药液几乎被掀出了小一半，而剩下来的液体比起之前大不相同，不再是干净的乳白，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惊心的橙粉色。
已经混进去了太多的血液。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得见端倪。它的变化终究是朝着可喜的方向，也就是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形体，身躯窄的地方被拉宽，过于膨胀的地方则渐渐变得扁平。随后这种变化越来越细致，越来越贴切。
那颗三角形的蛇头膨胀变圆，过分宽大的嘴巴缓缓地缩合。上肢从身躯分离出来，又由一条裹着鳞片的肉棍渐渐地细化出了几根手指。
此刻的它尽管仍然在努力地忍耐痛苦，但已经不再尝试向围着池子圆周运动的清洁机器、以及时刻观察他具体变化情况的指导医师进行攻击。
它以俯身向下的姿势，半漂浮在被血液沁染变色的药池水面上，站在外面，借着玻璃幕墙，能清晰地看到它的“盆骨”——如果那能够被称之为盆骨的话——后端延出长长的一段尾巴。
尾巴仍旧是蛇尾的样子，不过它的躯干上已经分出了两条下肢。这副模样，配上那滑溜溜的表皮，使它看起来像有点像蜥蜴人，或者说是正待发育成蛤蟆的巨大蝌蚪。
而随后，这条尾巴慢慢地、慢慢地缩短了。倒是原本短粗短粗并不分明的下肢渐渐拉长，并一点一点地鼓胀出肌肉感。
卜冉已经看呆了。
“嘿，你看吧。”夏凉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好像自己赢得了什么似的。
卜冉没工夫反驳她，甚至一时间也懒得再进行那些能够与她拉近关系的表演。他只顾盯着玻璃幕墙后，浸泡在池子里的人。
没错，这时它已经可以被称之为“人”了，不再是什么“蛇形变异者”。尽管那具刚刚成型的身躯上仍然覆盖着白底红斑的鳞片，湿溜水滑，有一种瘆人的违合感。不过他的面目已经清晰，甚至连五官的微小变化也细致可辨。他向指导医师方向抬起了头，脸上是无比诚挚的感激神情。
指导医师不时在折叠电脑上记录他身体变化的具体参数，抬眼看了看他，手指向下，看起来意思是让他继续配合“治疗”，把身躯尽可能多地埋入药池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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