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晕眩,力气也在流逝。掐在蛇颈的手也扣不得那么紧了。
蛇躯一卷,猛地窜了出去。
它没有再去咬他,而是迅速地弹窜到了柜底的阴影里,将身躯盘蜷着,瑟缩作一团。
全身都在痛。痛到麻木。通讯终端上全是毒液与血水。黄小诚摸索着去按紧急报警键,抬起手来的时候,他愕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变短。
这是一种实在奇怪的感觉,奇怪到难以形容。他的手指像是蜡炬遇热融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根部塌缩。
塌缩令他使不上力,按了两下也没能把紧急报警键给按下去,当然,黄小诚此时也忘掉了要按紧急报警键的事情。
他在变异。
意识到这一点的黄小诚,整颗心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手指在塌缩,手掌也在塌缩。与这塌缩相随的,是脱胎换骨般的疼痛。他忍不住翻滚,忍不住叫喊出声。
“咝……”
喉咙里发出来的是奇怪的声音。
“咝咝。”蜷缩在柜底的厄尔加蝰也应和了一声,它把细短的尾尖儿轻轻摇动。
剧痛之下,感官却变得无限敏锐。黄小诚从它身上感知到恐惶。
他突然间发觉自己身边的东西,床铺、柜子、桌椅,在变大,在变高。奇怪。明明刚才也是摔倒在地上的,可是现在这些家具看起来却更大了。
啪地一声轻响。通讯终端摔在地上。手臂……他举起来手臂,然而看到的却是一根圆滑丑陋的肉柱,在不断缩短的肉柱。余光看到的椅腿还在变高,变高。
家具都是死物,它们是不会变的。那么这唯一的解释是……
他在变矮,在缩小。
黄小诚想大喊大叫。
叫声从他口中发出,却变成了:“咝……咝咝咝。”
蛇!
他在变成一种类似于蛇的怪物!
变化的过程很快。他感知不到自己的手,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脚。腰与颈反而奇异地充满了劲道,还有浑然一体、雄伟有力的“下半身。”
他抬起了头,借着地板的反光,来看自己的样子。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肥厚的三角形蛇头。
入眼的奇怪视景吓得黄小诚向后猛地一缩。前半身瞬间高高地抬起了地面,他短暂但是清晰地看见了自己此刻的形貌。
不是类似于蛇的怪物,而是一条蛇。
一条彻彻底底的蛇。
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仍然可以思考。
像人一样思考。
他在地板上蜷了两下,却难以移动。不知道是地板太滑,还是他的身躯过于肥胖沉重。黄小诚焦躁地转头。这时他发现那条厄尔加蝰爬走了。
厄尔加蝰移动的方式,在蛇类中相当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身躯过于圆胖的缘故,它很难做到S形游动。它的行动方式更类似于毛毛虫,动用肋骨的力量,呈直线蠕动着向前爬。
黄小诚便学习它的动作。他的身体构造确实是为了这种移动方式而生,他适应得很快。于是他便向房间一角爬去,搭在他身上的睡袍滑溜着脱落。
房间一角立着一面落地穿衣镜。黄小诚来到穿衣镜前,将头颈立起,观看自己的形貌。
白玉颜色的躯体,光滑圆鼓,无手无脚。背颈部有煤黑色三角状的斜鳞,而黑色三角的正中心,逐一点缀着像红宝石一样深邃亮眼的圆斑。
他变成了蛇。比起那条厄尔加蝰更加巨大而美丽的一条艳蛇。
他张开口去,微偏头,去看自己的口腔。
毒牙向前弹出。尽管被淡色肉膜包裹着,但仍然凸显出完美的弧度。
他试着去催动颊畔的毒腺,凭空多出来的新器官。刚才变身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了这个器官的从无到有——它慢慢地膨大,就像是一双冰凉的手在挤压他的脸。
两滴浑浊的液体缓缓地流淌下来,在牙尖处悬停。
一种冲动从黄小诚心中升起,带着罪恶的快感。
外面彻底安静了,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杨学海终于停止了发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拎起脚畔粗略装好了细软的行李箱。
他此时已经全副武装。户外靴长度及膝,是出野工作者中很受欢迎的爆款。不过杨学海没出过野,这靴子自买过来还没有沾过泥,一向担负的工作是上镜朋友圈。左手用来提行李箱,右手握着长柄蛇钩。两双手都戴了防护手套,他琢磨这身行头应该能确保无虞。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缝,从门缝向外迅速扫了一眼。
没什么动静。
他把门缝又拉大了些,去看黄小诚的房间。房门半掩着,看不见全貌,地板上狼籍,有被抹蹭过的鲜血和晶亮发黄的不知名浊液。
没看到尸体,使他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不自禁地砰砰心跳。
蹑手蹑脚踏出去一步,驻足听一听,没什么异响,他这才敢去迈第二步。
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杨学海呼了一口气,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那蛇不知道是死是活,但刚才和黄小诚挣斗一番,无论是体力还是毒液,消耗应该都很大,他现在还是比较安全的。
把客厅穿过一半,杨学海看到了蛇。
乳白色的身躯,艳红色的斑点。厄尔加蝰已经恢复了那懒懒散散的模样,在大沙发底下一动不动地趴伏着。
杨学海已经将包提到了身前,随时准备抵挡它的窜咬。但蛇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从沙发对面走过,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背后的衣服不知不觉间已被冷汗浸出了一大块的湿渍。杨学海死死盯着那蛇,拧侧着身子,脚下是越走越快。走过盥洗室,便能到玄关,逃出去,门一关,他就彻底安全了。
哪想他后脚刚跨到盥洗室门口,异变陡生。
剧痛。
这种痛感直刺骨髓,以往他所经受过的各种痛感,无一能够与之相比。杨学海的关注点全在沙发下那条蛇身上,故此还没明白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疾向下扫了一眼,吓得他几乎心脏骤停。
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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