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并不是浓稠的血液，只是那泪滴和他的皮肤对比，已是显出了十分明显的红色。孩子的眼膜已经充血，视之可怜至极，几个大夫正在为他被咬伤处作清疮，咬到的是手掌，此刻整条胳膊都肿得比大腿还要粗。
摄制组没有权限进入病房，这是远远隔着手术室的玻璃幕墙拍摄的画面，视之仍令人惊心不已。由于不时有大夫护士进出病房，房门并未封闭，所以孩子的哭声便从中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疼……好疼……妈——妈，妈妈！我要死了妈妈！”
明明也感到揪心，但黄小诚的肠胃却诡异地咕噜了一声。
毒液，正在替那条蛇对他进行预消化。
很快他又因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惊恐万分、羞耻无已。
蛇性。
这是蛇性。
他以后会渐渐地意识退化，最终彻彻底底地沦为一条蛇吗？
孩子的妈妈在手术室外，安慰：“不疼，乐乐，坚持住，你是小小男子汉。”
孩子爸爸也到了，他将自己的妻子紧紧搂在怀中，轻拍她的腰背，因为妻子也在哭。妈妈安慰过了孩子，转头拉住了一位托器械盘的护士，哭腔已经藏不住了：“为什么还不冻眠啊？孩子好受罪！”
护士摇了摇头，道：“这种蛇是混合毒，会引发内出血，多脏器衰竭。孩子年纪太小，体质比较弱，眼下情况不容乐观，冻眠的话……我们无法确定他这一觉睡过去，还能不能够醒过来。”
孩子妈妈急道：“但是郭队长说准备好冻眠！”
护士道：“郭队长并不了解孩子的具体情况。要不……要不我们给郭队长拨个通讯？”
孩子妈妈便从丈夫怀里离开。丈夫问道：“你要去哪里？”
孩子妈妈道：“去找特战组队员！”
镜头向后回拉，记者在画面中出现，边跟在孩子妈妈身后在走廊里穿行，边介绍道：“现在就孩子的医疗方案，家属与院方产生了小小的争执。
“许多人说，国内没有储备针对这种蛇的解毒血清。院方已经联系过西南爬虫研究所、阡山蛇伤医院等五家蛇类研究机构与医疗机构，确实是并无血清存储。厄尔加外交部已经了解到情况，并联系了厄尔加国内能够提供血清的医疗机构，但血清运到国内，即使以最快的飞机，也需要至少四个小时。
“被厄尔加蝰咬伤，很多时候不到一个小时便可致人死亡，孩子体质太弱，如果不冻眠的话，很难撑得过四个小时，然而紧急冻眠，我们又要担心孩子是否能够苏醒过来。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们去听听郭队长的看法。”
卜冉拨出了一个通讯，被接听。他打开扬声器，郭久的声音响起来：“我是特战组队长郭久。刚才我提议医院准备好紧急冻眠设施，并不代表我建议医院为孩子采取紧急冻眠作为医疗方案，而是希望紧急冻眠倘若是可行方案的话，便能即刻实施，以争取时间。我人在江城，对具体情况的了解相当有限，不可能越俎代庖，替医生决定医疗方案。所以请以医生的建议为准。”
孩子的妈妈登时僵住，绝望至极的神色慢慢地从她脸上现出来。她又开始大哭，摄制组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安慰她。记者找到了一个院方专家咨询孩子的具体情况，又问道：“像厄尔加蝰这种如此厉害的毒蛇，在医院为什么没有储备血清呢？”
“厄尔加蝰，这是一种只在南陆厄尔加国有分布的剧毒蛇，”专家说道：“东陆联邦从来没有这个物种。而毒蛇血清需要用毒蛇制取，且容易变质，无论是制造成本与保存成本都很高。所以，对于国内没有分布的毒蛇，国内医院是不会为它专门储备血清的。”
记者问：“那孩子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专家说道：“院方会采取一切能采取的手段，来减缓毒素在孩子身上的扩散，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出于对病人隐私的考虑，院方一般是不会允许媒体就抢救过程作现场直播的。我们之所以欢迎‘冀北视线’前来拍摄，正是想借你们的平台，向国内的养毒玩家广而告之，孩子有生命危险，我们需要血清！希望储有血清的厄尔加蝰饲养者，在看到节目之后，第一时间与我们进行联系。华协医院冀北分部联络码0368115，人命关天，院方在此承诺，您不需要担心隐私问题，请尽快与我们联络！”
接着是孩子妈哭着请求热心人提供血清，记者重复强调华协医院联络方式，很快专家报出的那串联络码开始在画面底栏滚动不停。
电子铃声。
杨学海的通讯器开始响。响了片刻没有被接听，放在他卧室的手机也开始响。
不用接便知道是什么。
杨学海入手了厄尔加蝰，当天就开始兴冲冲地拍照秀朋友圈。料来是他通讯录里的人知道他养了厄尔加蝰，此刻看到了男孩被咬的新闻，便联系他，来问他手里有没有厄尔加蝰血清。
黄小诚再一次想哭。
他探出头去，情绪复杂，把杨学海那具腐烂的尸体盯了一眼。
为什么不联系急救呢，杨学海？黄小诚想。国内诚然没有血清，但厄尔加蝰艳绝群蛇，不知道是多少毒宠爱好者的心头的朱砂痣。
国内一定还有别人养，没准儿哪个高玩手里便有厄尔加蝰血清。当时他被厄尔加蝰咬伤，倘若杨学海立刻便帮他处理伤口，送他前往医院，多半救得回来，为什么就收拾细软准备跑路、导致这连串的惨剧发生？
真是死得其所。
还好，他的毒液已经在消化他了。
危险的想法，这是蛇性——黄小诚努力抑制，但他驱赶不走那种感觉。
那种可怕的感觉。
不是源于内心，而是出在生理需要。
他饿了。
在这幢躺着一具严重腐烂尸体的房子里，饿得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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