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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建国在厅子里背着手踱步。小片刻之后，转头去问燕母：“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燕母道：“他们很有可能并不是人，而是某种……某种看起来像是人的东西。”
严建国道：“话这么说好像就有点太重了。”
燕母道：“你不是女人，严总。所以你可能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就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细腻感觉。你把他生出来，抱在手里，很难感觉到那种高兴啊，幸福啊，想抱着哭一场啊之类的，没有。有的反而是一种声音，一种声音在心窝子里面碎叨叨地念，这不是你的孩子，不是。”
张美丽插口道：“我懂。我怀着严越的时候，和怀着渊渊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明显不一样。确实很难形容，但我也好像有听到那种声音，他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他不一样，和你们都不一样。”
燕母道：“听说你家那个，在几岁的时候……”
张美丽道：“他刚几个月就会说话。普通的小孩子几个月只会爸爸，妈妈，要尿尿，要抱抱。他差不多像大人一样说话。刚开始我们还是高兴的，以为这是那种极端聪明的小孩子……但他很快就让我们感到很害怕。”
严建国道：“他在和一个我们都看不见的人说话，天天什么郭久郭久的。还口口声声说能看到另一个世界。”
燕母叹气：“是啊，另一个世界。”
严建国道：“我们当然是都不信的，不然也不可能把他送到那种地方去。可是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个和严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事没办法说。放谁家里不害怕？谁都害怕。”
沉默。
良久沉默。
终究燕母道：“燕陆倚两三岁的时候也确信她有个朋友叫陆紫，我们都说这是她找不到小朋友玩，一个人憋坏了癔想出来的，后来长得大了点儿，也就不说这回事了。”
严建国道：“陆紫这个人也有。”
燕母道：“不然那个录像是谁的？”
又是沉默。
严建国道：“这事邪门儿。这帮人也都邪门儿。现在好了，”他说着把双手一摊，道：“真是好了，打拼了几十年，最后什么都是个空，他还要扔我们在这鬼岛上过下辈子，再也没个头儿了。”
燕母道：“所以说你们把他送到医院里是真不亏。怎么就这么倒霉，事情偏偏落到我们身上来？”
严越伸手又点了一下暂停，想要从这段录像里退出来。燕陆倚一看后面明显还有好长一段，忙道：“别别别。”
严越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无关紧要，没有什么信息量了。”
燕陆倚道：“给我给我，我就要看看，看这几个人还能多么没良心。”
严越道：“这是一个错误的论断。你所谓的良心或者说道德观念在他们身上是存在的，否则的话也不需要通过上述言论来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开脱，抱团取暖并获取认同感与安慰感。”
燕陆倚被他的古怪逻辑弄得懵了一下。
严越把平板电脑推给她：“你想看的话看一看也好，一般来讲，发现别人有与自己类似的悲伤经历时常能够让难过的心情好过一点。此处需要说明一下，我并不会此感到悲伤，不过你可以假想我会感到悲伤，然后让自己获取安慰。”
燕陆倚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好像很会安慰人啊？”
燕陆倚让这段录像继续播放。
轮到了张美丽说话：“我们也就算了，我现在就担心渊渊。渊渊还小，你让他在这岛上呆一辈子？”
她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往严渊那边看过去。
这少年一直在头玩手机，从录像里面看不到他的脸。
张美丽道：“渊渊？”
严渊没有答话。
燕母道：“这事要说道好办也好办。去求那个严越，让他把他带走。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不能一辈子就耽搁在这小岛上。”
严建国道：“我看难。严越和我们说话公事公办的，像是商桌谈判，之前的事情他肯定还在记仇。现在我们等于都是小蚂蚁在他手心儿里捏着……要不这样吧，燕大姐，你让你家孩子帮忙吹风说说话。我看这个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燕母苦笑，道：“我家？我家那个我可不敢指望，她都不想认我这个妈，能听我说话可真是邪了。”
严建国大声叹气。他原本还只是慢慢踱步，这会儿是真的如同一只热锅蚂蚁，满屋子滴溜溜地来回乱转。
张美丽伸手拍儿子的肩：“渊渊，你去和他说。他是你亲哥，毕竟对你还是有照顾的。他过去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全部都是我们做的，那会儿你根本就还没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当然犯不着连带着你也记恨上了。到时候态度好一点，大不了放软了求求他，我看他既然不杀那些人，还是很有好心的，应该有希望带你走。”
严渊却摇头，道：“我不去。”
张美丽道：“渊渊乖，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等到他们下次走，就再也不会回来管我们了。他们那外星船我们又都搞不懂，你真的想在永远呆在这小岛上出不去？”
严渊继续玩手机，答话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我求他？我可开不了这个口。”
燕母往他身边另一侧坐了过来：“你这傻孩子，脸面什么的事小，真赔上一辈子，可就亏得大了。这事指望不上你爸妈。他们过去开口，恐怕说得越多，越惹你哥烦。”
严渊道：“刚才一口一个他不是人，是某种类似人的东西，绝对不是自己的孩子，现在用得着了，刷地一下就又变成了我亲哥。我凭着什么去麻烦他，凭一张比盆还大的脸吗？”
他这话说出来，严建国声腔登时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是？”
张美丽道：“当时我们……当时我们也是没办法。你也听到了，他小时候那样子多吓人，我们只是都很害怕……”
严渊直接打断，道：“别说了。你们这强行开脱的嘴脸一言难尽。”
他说着呼啦站起来，刷地转过身就走了，几大步便从画面里消失。后面严建国几乎是断喝的声音在喊：“严渊？你给我回来，严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