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玄也没想到事情演变得如此严重，瞠目结舌，双手用力之下由不觉将念珠扯断，佛珠散了一地。他煞白着脸孔，似想辩解什么，嘴唇却直打哆嗦。
谢无量探手扶他起来，缓声说道：“静妙之罪已经证实，他畏罪自尽，我自会派人通知周明府结案。只是他私营暗娼，必定还暗中挪用过寺中资产，要彻底了结此案，大师免不了得来县衙一趟。”
他尽量说得委婉，语气却不容推辞。静玄自然也知道轻重，合什称是，只道安排好静妙的后事就去。谢无量就让乐子游带人监督，自己先行回去。
等到出了灵台寺，展平才问他：“谢兄猜测毒死刘富的是刘镇南，可这茶与毒药却和静妙所用一致，静妙不可能是刘镇南吧？”
谢无量道：“他当然不是，刘镇南想必清楚自家老管事的脾气，怎么敢把刘富带去那种地方消遣。”
明琮便提议说：“兄弟既让静玄来一趟衙门，我见他已经吓破胆了，到时不妨要他说实话，指出哪个是刘镇南。”
谢无量却说：“其实刘家当年费尽心思把刘镇南安置在这里，想必已经做足了准备，静玄就算拿出僧籍与我们核对，寺里有百十来名僧侣，一一去查实都不知要查到何时，不过好在有个认识刘镇南的人，而且他肯定不会认错。”
明琮忙问是谁，待听谢无量说是刘镇南的亲爹刘大年，他不由苦笑：“且不说刘镇南是刘大年的儿子，当初他全家包庇儿子私逃，已经是违法了，他不至于这样傻吧？况且此案鼓城县那头已经结了，咱们拿什么理由传来他来认人？”
谢无量胸有成竹地说：“我倒是有个法子，刘大年听了定然愿意亲自走一趟。”回到县衙后他立刻叫来文书，命他拟一封书函，拿给明琮，让他即刻赶去鼓城刘家。
明琮莫名其妙，就问他这里面写的什么。谢无量转笔笑道：“咱们捉到陈汉，他招认毒杀刘富是为了套问刘镇南的下落。”
明琮吃惊地说：“可陈汉不过是盗尸，可没做过这事？”
谢无量道：“所以我再三探查，陈汉极有可能是四年前杀害鼓城与刘镇南相会的女子之人，但他为何要害刘镇南我实在查无头绪，希望刘大年能亲自来见此人一面，看此人是否与他刘家结怨。”
明琮仍是不解：“兄弟就算把他哄来又能如何？陈汉毕竟不是真凶。”
谢无量道：“等他来了自然就有分晓。明大哥，别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多说，包括静妙这案子。”明琮素来相信他，出去叫来两个不良人，即刻赶往鼓城。
谢无量这才又叫人提来陈汉。这家伙关了数日，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着，再不敢丝毫张狂。谢无量道：“陈汉，你挪尸盗窃，本该重罚，姑念你已有悔改之意，只消你助我审结一桩案子，可以免你不受杖刑，改以服役相抵。”
陈汉听说不用挨打，赶紧点头。谢无量道：“过几日我提你过堂，会传人来跟你照面。不管我跟那人说些什么，你只管听着，不许喊冤否认。”
只他这样说，陈汉想起前事，不免迟疑。谢无量明白过来，笑道：“放心好了。你先前已经画押，我不会给你乱栽罪名，我只想听听那人会说些什么。”他这才拱手应下。
谢无量一应安排好了，这才与展平回家。刚进门夏安就拿着一封信蹦跳着迎上来，笑道：“公子，侍郎回信了！”他赶紧接过展开，待到将信看完，眉头却皱得更紧。
展平忙问信里写了些什么。谢无量叹道：“前些日子我写信给老师，请他查一查冯忱。很多应试的举子一次不中，多半会留在京中，或来年再考，或先考其他制科。当时听说冯忱考了一次就打道回府，我就觉得意外：他家并不缺钱，在京里留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双亲又早已亡故，实在不该一次落第就轻易放弃，原来果真另有内情。”
展平小心地问是什么内情。谢无量与他回去书房，道：“老师信里说，冯忱落第之初确实留在京城准备来年再考，还娶了一个叫绿萝的女子。偏偏在那一年，长安发生了一件离奇的命案，搅得满城风雨！”
展平不解地问：“又是命案，那死的是谁？”
谢无量缓缓说道：“正谏大夫明崇俨——他于回家途中被人伏击，横死街头。”
他此言一出，窗外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唬得展平寒毛倒竖。谢无量起身拉开门：“这事你一定也很好奇，进来一并听听吧！”
但见明琅铁板着脸，神情冷淡地负手迈进来，展平吁了口气，求饶说：“明姑娘可不能再这样了，迟早会把人吓出毛病的！”
明琅不去理会他，径直问谢无量：“冯忱娶妻离京是发生这事之后？”见他黯然点头，又追问道：“张侍郎可查出绿萝到底是谁吗？”
谢无量道：“这肯定不是她的真名，老师查找也颇费了些时日。明大夫死后，先太子已经预感到不妙，将东宫能打发走的都找借口打发了。先帝处置先太子时还算留情，后来流放他去巴州，随行的仅剩他的妻儿，其他伺候过他的一个都没让跟去。不过我想，这些人应该都没有活下来。”
明琅不相信地反问：“这样说张侍郎也不肯定绿萝是先太子的人，那又有什么用？”
谢无量安抚说：“你别急。先太子那头确实不好查，有个人查起来就容易多了。”说完把信推到她面前。
明琅见信尾补了两行字：“仪凤五年十月，定州司马丘神勣调任回京，旬迁左金吾将军。”她亦明白过来，苦笑道：“一个司马乍然调入京中不久就加官金吾将军，又没写明他曾经立有大功，果然这功劳见不得光！”
谢无量道：“虽然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到底曾是陛下一桩心病，老师亦只能查到这里作罢，我想剩下的不久之后就会知道了。”
明琅刚想说什么，他又柔声劝道：“放心，这知情人是谁我已有几分把握，到时我带你一起去。我先前说错了话，就权当我跟你赔罪好了。”她于是不再勉强。
打他俩一开口，展平就乖乖地装哑巴，好容易明琅回去了，正想说什么，谢无量却说：“抱歉，展兄，你可不能去。”他忍不住抱怨：“兄弟偏心明姑娘就算了，好歹这件事里最先卷进去的是我，你总不能让我心里一直存着这个疑影吧？”
谢无量沉默半晌，道：“那么可否容我之后再转告展兄？”
展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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