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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平笑道：“谢兄素不信鬼神，不会真以为那观主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吧？”
谢无量道：“我在想这话到底是谁教他说的。如果出自柯荣的指使，事后柯家遭逢不幸，就算观主自己不知分寸胡说，他到底也不该继续不闻不问；可如果不是柯荣教他说的，又会是谁这样‘热心’，相助柯荣说服夫人许他纳妾呢？”
明琮隐有所悟：“谢兄的意思是，柯荣遇匪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早就安排了这一出？”
谢无量缓缓点头，他于是说：“那明日我便走一趟，吓唬吓唬那观主，套问出人来。”
晚间谢无量忧思难安，携琴来到庭院，缓缓抚弄。两叠《忆故人》抚尽，但听身后有人说：“弹得不错，但这面琴真不怎么样。”
他听出这人的声音，也不回头，道：“你这放着正门不走、还是喜欢穿檐走壁的习惯怎么也不见改改？”
这人缓步上前，正是明琅。见她容颜憔悴，丰润的脸颊也削了一圈，谢无量心生怜悯，目光也越加柔和。
明琅淡淡地说：“侍郎府我都能轻易进出，如今不过隔了面院墙，有什么难的？”边说边在他身侧坐下。
谢无量笑道：“听你这口气，倒像是老早就跑去老师府探过了。”
明琅并不否认：“是去过几次，看来你和张侍郎都知道我明家的来历。”谢无量只好报以苦笑。
明琅直盯着他，道：“那时你敢对大伯说狠话，虽然你确实占理，到底你无权插手他办的案子。大伯不冲你发火，固然是因为张侍郎是你恩师，另一方面他也不想闹大了，惹怒张侍郎追查他的身世。毕竟我明氏一族只是被人淡忘，认真查还是能查出来的。”
谢无量安慰道：“当年明崇俨遇刺本就是桩无头案，硬扯上先太子被贬遇害，明氏枉担了罪名。家师心里清楚，不会就此揭穿的。”
明琅怔怔想了一阵，又道：“爹爹当初为了避仇，四处辗转迁居，自我学艺出山，自忖身手已可保家人平安，我不忍心爹爹晚年过得太清苦，几时跟他提议，不妨托赖大伯，到更好的地方谋差，每次都被爹爹训斥。”说到这里不由哽咽起来，“所以我常常跟他赌气，倒不是存心在外不归。没想到……”
谢无量柔声道：“明叔并非不相信你的本事，而是想保你和明大哥万全，你如今应该体谅了罢？”
明琅却凄然一笑：“不，爹爹是为了我。大哥不是他亲生的，是他收养的孤儿。”谢无量不觉愕然。
明琅抽泣道：“大哥是爹爹外出时无意中救下的孩子，本想带回家抚养，那时已听闻有忠于先太子的人迁怒于我们，爹爹便将这孩子寄送到一户农家。我们逃命的半道上被人截住，所幸家师路过，仗义救了我和爹爹，可我真正的亲大哥却被他们杀啦！”
她泪水止不住淌落，好容易才接着说下去：“之后爹爹将我托负给师父，刻意叮嘱不要轻易让我回来找他，可我到底还是没听他的话。想必后来大局已定，先太子的死士都被围剿殆尽，爹爹也安定下来，才去接回大哥，所以大哥从来都不知道我们真正的来历。”
谢无量道：“在明大哥心里，明叔就是他的亲生慈父，你也是他嫡亲的妹子，这不好吗？”
听他这样说，明琅复掩面泣道：“我就是见大哥这样孝顺爹爹，才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他老人家！要是我早一两天回家，说不定……”
谢无量心生怆悲，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扶向她肩头，却又生生顿住，转而轻拨丝弦，边弹边缓声说道：“其实你和大哥有这样好的父亲，已是很好的福气了。有的孩子打出生就没能见自己父母一面，甚至直到他们去了，也没机会唤上一声爹娘。”
他本想抚一首安神之曲，不料自己心有所感，琴音越弹越是凄冷，由是颓然放手，拂袖抽身行回房去。他一夜难寐，次日起身犹自头晕脑涨，站也站不稳当。
展平瞧他脸色不对，上前把了把脉，皱眉道：“你已经劳心伤神，怎么还有风寒入体之征？”不由分说，赶紧写了方子叫夏安快去抓药。
夏安听说公子病了，少见地不跟展平斗嘴，乖乖去买药。谢无量犹自强撑：“衙门里还有事，我须得赶去，展兄叫夏安把药熬好送来便可。”
展平哪里肯依，摁住他说：“方才我已经跟明兄说了，你晚些再过去。”谢无量无法，只好听他的。等夏安回来，展平又守着他把药喝了，躺下发了发汗，这才觉得轻快一些。
再起身已是日渐正午，他刚刚换下汗湿的衣服，便听到院门被人推开，跟着明琮一阵风地跑进来，嚷道：“兄弟，今天一早凌云镇那头有人来送信，说那间道观昨晚失火啦！”
谢无量大惊：“怎么失火的？烧损可还严重？有无人死伤？”
明琮喘道：“还好，就烧了前殿和几间偏殿，观里的道长、童子全住在后院，都及时逃出来了，只是那个观主不见了，奇怪的是烧毁的房子里也没有找到尸体。”
谢无量道：“哪里这样巧，咱们刚要找观主问话，他就失踪了？我得亲自过去。”说完和明琮急步出门，打马朝凌云镇赶去。
展平追出来时两骑早跑远了，他急得大声吆喝：“明兄，你们少府病着哩！骑马可得小心些，摔坏了可不好治啊！”
他声音大得连明琅也惊动了，赶出来问发生何事。展平苦笑道：“昨晚谢兄刚觉得那个观主有鬼，要去查一查，赶早你大哥就来报信说观子失火了，人也不知所踪。”
明琅亦是震惊，转念又道：“这事就你们几个知道，怎么会这样巧？”
展平赶紧说：“我们可都在家里，再说了，大晚上出城谁会放人啊？”
明琅猜测说：“你先去柯家打听过消息，会不会有人跟踪，见你躲进观里啦？”
展平道：“那时你追我追得紧，我可没注意到，那你可曾看到什么？”
明琅亦只有摇头：“我很少去那里，根本就不认识任何人。”
他俩这般猜测，谢无量也如此想，明琮听了皱眉不已：“兄弟怀疑这是柯荣派人干的？”
谢无量道：“那观主嘴碎，教他说谎的如果不是柯荣，他听到了实在气不过，派人放火也有可能。但要出气早该出气了，不应刚好在展兄打听他底细之后再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