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量见明台暗暗冲自己点头，又想起凌云镇的百姓对柯家颇有赞誉，就不再相责，改口问他钱敏中可曾透露这些黄金拿来做什么。
柯荣道：“草民虽然没问，但要这许多黄金，左右应不过是专门做首饰的金铺吧。”
明台却不同意：“本县县城就一家金铺，开铺的掌柜属下也很熟悉，就算有富人打制金器，一两斤多半足够了，哪里需要这么多金子。”
柯荣只好表示自己实在不知。谢无量仔细看过其他文书，再无其他契卷，于是问道：“怎么钱敏中只是与柯掌柜易货才要求立契的吗？”
柯荣道：“钱兄是否与他人索立契据草民确实不知，但草民与人交易都是立有私契的，以免将来落下官司。”
谢无量赞道：“柯掌柜果真是有心人。”正待送客，忽然改口问道：“先前听闻柯掌柜家遭不幸，无量甚觉遗憾。可恨行凶的匪徒一直未能伏法，不知柯掌柜如今是否多记起什么细节没有？”
柯荣脸孔抽搐几下，不由垂下了头，肩头轻轻晃动，双手也握紧了。良久，他抬袖拭了拭眼角，才抬头说道：“不瞒少府，自拙荆去后，草民日夜难安，若非自己一心只想着生意，匆忙赶回，又怎会……只是草民所知有限，还望少府早日找出凶手，草民也好告慰拙荆在天之灵。”说着他又摸着眼角的血痕，咬牙道：“当日草民伤得险些面目全非，那模样着实吓人，连孩儿都只能暂时寄养在岳父家中，免得这丑怪模样吓着了他。”
谢无量心生同情，安慰了几句，让人套车送他回镇。这时仵作验尸完毕，过来报告：“少府，钱敏中筋骨强健，虎口掌缘俱有厚茧，像是习武之人，身体并无隐疾。身上及头部有死前碰磕的轻伤，却非致命伤。死者口鼻之内没有饭食倒涌，按理说他饮用的酒水不多，不可能是醉死的。卑职检查他开启的酒坛，发现里面除了一些补品，还有条小蛇。”
谢无量一怔：“酒坛里有蛇？是毒蛇吗？”
仵作面现难色，道：“卑职以银针试过，银针并未变色，而且这蛇身上遍是金环花纹，好不奇怪，本地似乎并没见过这种蛇，也许医馆哪位大夫认识。”
谢无量想了想，道：“无妨，你且将蛇酒与我，我有位朋友或许认识。”
仵作便即下去，明台看到两个手下匆匆行来，正是之前他吩咐去打听钱敏中的，赶紧出去问话。片刻之后他折了回来，道：“少府，有街坊说案发前两日，曾看到有个上了年纪的和尚来找钱敏中。”
谢无量沉吟半刻，忽然拍案呼道：“是了，和尚。难怪另一个易货的非要换成黄金，数量还如此之多，想必是要将黄金碾作金粉，用来装饰金佛。”
明台父子也明白过来。明琮忙说：“咱们县城就有一两家佛寺，这倒不难找寻。”
明台却道：“若是本县佛寺的和尚，多半街坊都认识，想必是别处来的。不过既然只身来此收购黄金，应该也离得不算太远。”
谢无量便道：“如此就劳烦明叔带人去周近县城查问，看哪座佛寺新近装点金佛。”
明台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办理。晚间谢无量回到家中，见展平已经回转，顾不上用饭，请他看一看携回的蛇酒有无不妥。
展平拿筷子挑出那条死蛇细看半晌，吁气笑道：“哪个大夫这么不长眼，拿这金线白花蛇给人泡制药酒？”
谢无量忙问：“你是指这蛇有剧毒吗？”
展平懒懒一笑：“这等蛇身有环形花纹的多半是毒蛇，蛇身上的花纹越是浅白，毒性越厉害，中毒的症状也不太相同。这种银白环蛇大多生活在江南，北地十分罕见，县衙的仵作应该也没见过。”
他边说边拔弄酒水里另外浸泡的几味药材：“毒蛇制酒不是不行，可需得加以炮制方可入酒。”他仔细确认那蛇确实死了，这才拿筷子挑开蛇口检查，道：“你瞧，毒牙仍在，可见泡酒时没有去毒。”
谢无量道：“可是仵作以银针试过，酒水并无毒性。”
展平摆手嘲笑说：“银针怎么验蛇毒？你当是砒霜吗？金线白花蛇的毒很特别，听说被这种蛇咬过之人，十之八九会形若疯癫，活活把自己折腾死。”
谢无量叹了口气：“难怪钱敏中死状这样奇怪，原来他中了蛇毒，眼现幻像，这才把自己吓死的。”当下便把今日的怪案与展平说了。
他细想过后，说道：“你说钱敏中先前是个武师，他练习拳脚多年，自然不免落下些筋骨旧伤，也许他听说饮蛇酒可以舒风活血，自己就去弄了些。金线白花蛇于此地很是少有，许多大夫都不一定见过实物，他当然也不会晓得啦！说不定真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
谢无量道：“展兄这话倒也在理。只是他生前曾与僧人交割的十斤黄金，我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展平奇道：“你不是推断那和尚要黄金是用来粉饰金佛的吗？”
谢无量道：“我不是指这个，只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可一时又不看不清哪里不对。”
展平取笑道：“兄弟想是办案久了，瞧什么都觉得不尽不实。”
夏安正好过来收拾碗筷，忍不住斥他说：“你胡说什么！我家公子未入仕前就替侍郎查案，从无出错。公子要是觉得此案不简单，定然另有蹊跷。”
展平正待反驳，谢无量赶紧打圆场：“连展兄都说钱敏中是自己用药不慎致死的，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只待明叔他们找到这个交易黄金的和尚就是了。”
夏安冲展平翻了个白眼，又道：“公子，白天我见有人给明大哥家带信，说是琅姐姐不日便会回家啦！”
谢无量心中忽起一丝淡淡的喜悦，夏安犹自饶舌不已：“琅姐姐功夫那样好，我早就想跟她学两手，今后出门就不怕有坏人……”他不由说起上回明琅救护自己和谢无量之事，展平听得有趣，间或插嘴问上一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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