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素侧首反问：“姑娘瞧不起方生是吗？那你觉得来府那些所谓的座上宾又是些什么东西？你可知我或其他姐妹伺候那些以折磨人为乐的禽兽时又遭的什么罪？”
明琅无言以对，她的声音重新转柔：“方生来了几晚之后，越发舍不得离开我，可我清楚一旦来俊臣知道了是什么后果，只怕他会用尽法子折磨得我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我终是告诉他实话，不许他再来了……”
谢无量和明琅心道方生如果知道自己招惹上来俊臣的姬人，就算你求他他也不敢再找上门了。
玉素又道：“后来我有了身孕，来俊臣以为孩子是他的，就跟我说，我的身份连当他的妾也是不配，不如把孩子寄养到妻子名下。我哪有胆子反对，还得谢谢他的抬举。原本以为孩子至少能衣食无忧，平安长大，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温柔的眼波俱冻结寒冰，字字亦如冰棰凿打：“没过多久我就听闻方生被捕，跟着就被人灭了口。我听方生说过木鹤的来历，猜测极可能是邵王派人干的。方生的死是他自作孽，那时我也没想过报仇，只因我还有个指望，直到太子、太平公主……还有张氏兄弟，联手将我唯一活下去的依靠毁得干干净净！”
张柬之想起前事，道：“所以你就投靠了张昌宗兄弟，劝他们把来贼之前培植的爪牙收为己用？”
玉素冷笑道：“来俊臣当年尚公然掳人子女、绑架公卿索要赎金，张昌宗他们的胆子还没他大哩！后来我听他们商量怎么讨好皇帝，就说假如能再现古书所载的飞天木鹤，让他俩扮作仙人，乘鹤凌空表演给皇帝看，皇帝一定爱极了。他们一听果然中计，问我可知制鹤之法。我顺水推舟，跟他们说起方生旧案，又说方生之死必与邵王有关，木鹤定是落在邵王手里了。张氏兄弟于是花重金收买邵王一个亲信，这才打听到邵王曾请好友洛拾义收藏过一件极贵重的东西，猜想木鹤藏在洛府。洛家毕竟是世家大族，洛拾义一向深居简出，没有沾染是非，张氏兄弟一时也拿不到制他的把柄。我便说洛拾义是否真的收藏木鹤尚未可知，不如先让我混进府里，弄清楚了再下手，张氏兄弟自然不反对。”
谢无量却不怎么相信：“你入府后渐得洛拾义的宠爱，伺机倒模复制了库房的钥匙，只是陈烈到底何时做的案？为何案发当晚没有人看到有什么车马停在附近？”
玉素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洛拾义花了许多钱雇金贤男收我为义女，还送了一栋宅子与他。金贤男又不是什么有钱的大商人，我求洛拾义拣些不用的家什送他，洛拾义就让我自己入库去挑，根本看也不多看一眼。那木鹤早被拆成一片片的了，老院公又不知这是什么，我说是朽坏的家什，叫车子拖出去扔了，都没人有半句置疑。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得手竟这般容易。”
她像是对自己布局精巧十分得意，笑声也更加畅快淋漓，令几人对她的些微怜悯荡然无存。
张柬之叹道：“可怜洛拾义一片痴心，在你眼中不过是成事的垫脚石罢了。你既得木鹤，本可不必杀他，但你为了报仇，不但毒死他，还害死收你为义女的金贤男，又故布迷阵，让人误会金贤男与盗贼联成一气。”
玉素毫不在意地说：“侍郎如今已经明白了，应该知道我并没打算这误会能瞒得长久，不然不会拿卢氏尸体来冒充是我。”
谢无量又问：“拉具尸体进城说不定反惹麻烦，你是如何把卢氏骗进城的？”
玉素道：“之前我赞卢氏手工细巧，每次都命人给她带些不错的膏脂或些小物，她哪有不喜欢的，而我则哄她说这是我义父金贤男买与我的，又说义父自妻子死后一直没个贴心的人照顾，她便动心了。我看准时机，跟她提议说，不如趁元显出门之机进城和义父见上一面，如果两人不中意，只当我请她来京城玩两天；假如义父看中了她，她也愿意改嫁，回头给元显一笔钱，让他写封休书便成。”
谢无量道：“你倒是将人心摸得很透，卢氏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一去竟是有去无回。你毒杀她之后，将她与金贤男的尸首放到买下的宅里，就赶去见常关。待听闻明帅将去大禹村拿人，你故意哄骗常关，说自己把他给的钱拿去买了些极好的膏脂，吴若那个穷小子是万万送不起的。常关生怕明帅搜查时发现，就去替你偷了回来。”
玉素道：“我本以为会是明威发现这些，没想到他竟懒待了，还好公子没令我失望。”
谢无量苦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常关既然溜回去偷那妆盒销毁证据，为什么不顺手把卢氏的绣鞋一并拿走，他应该知道你脚的尺寸和奶娘对不上，原来那绣鞋是你随后派人放到元显家的，你一早就计划除掉常关了。”
玉素阖起双眼，半晌方说：“假如他有公子一半聪明，也不会死得稀里糊涂。”
谢无量看向张柬之，道：“不过我到底还是上了你的当，以为你孩儿的项牌是你故意留下的线索，好在及时醒悟。如今张氏兄弟赶制出木鹤，你又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玉素突然睁开眼，惊道：“你说什么？木鹤制成了？这不可能！我明明篡改过图册上的细节，他们怎么可能造出来？”
他们不觉意外，但玉素此时已无说谎的必要。只听她又厉声追问：“你说什么项牌能让张侍郎翻查旧案？”
谢无量反而怔住，张柬之皱眉问道：“当初陛下以为来妻生子，赏赐了一面项牌，你难道不知？”
玉素冷冷地说：“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让张氏兄弟发现我才是孩儿的生母，又怎会把这个留在身边？况且贪了一面项牌又能告他们什么大罪？我篡改了图纸，那木鹤纵然能飞起来，也飞不了多久，到时他们在陛下面前出丑，一旦因此失宠，恨他们的朝臣不少，还怕没人收拾他们？我何必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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