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赶到镇上，镇长正带人清理现场，谢无量表明身份，又问可曾查明火起的原因。镇长忙说：“火是打正殿烧起来的，大约是香烛燃尽翻倒，烧着了案台，又窜上布幔。所幸已经很晚了，几间殿都没有人，火势没蔓延到后院，里面的人都逃出来了。”
谢无量又问观主当晚可在大殿。一个道士回答：“观主一早就回屋休息了，最后一班守殿的童子回来时都没再观主来过，不想居然找不到他，我等都很奇怪。”
谢无量便和明琮行进去，见整个前殿烧掉大半，那赤松神像已被烤得漆黑，犹自兀立在台上。
明琮苦笑道：“观主还吹牛说自从把这神像挪来正殿，镇子里都没遭过火灾呢，真正当场打嘴！”四下又看了一转，道：“不过他到底去哪里了？这火烧得不太大，还不至于把尸体都烧化了罢？”
谢无量见地上散落着砸下的间梁瓦片，抬头见赤松子头顶微微陷下少许，不由奇道：“神像多半都是泥胎，就算烧不坏也砸坏了，这尊神像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砸不破？”
明琮上前撼了撼，分毫不动，转过刀柄敲了两声，却发出金铁之音，这才明白：“原来是铜铁铸就，难怪烧不坏，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显灵。”
谢无量忽道：“明大哥你再敲两下。”明琮于是又敲了两记，声音略有些沉闷，但确系金铁无疑。
谢无量道：“听这声音神像不像实心的，为何又略有些沉闷？”当下叫人把神像洗刷干净，仔细探看半晌，终于在台座发现一道极小的缝隙，沿神像侧面而上。
明琮抽出横刀，侧刀探拨进缝隙，一面上下移动，一面运劲拨弄。忽然咣的一响，刀尖似乎撬动了什么机括，神侧前后分作两半挪开，跟着一人从中仆面跌下台。外面的人瞧见了，个个惊呼不已：他正是失踪的观主。
明琮上前探了探，摇头道：“已经死了。”谢无量回身吩咐镇长，立刻叫人把尸体送回县衙，又询问那些道士，观主昨晚见过哪些人。
忽然一人匆匆挤进来，正是姚先。明琮奇怪不已：“姚司法怎么在这里？”
姚先指了指谢无量：“前日少府派我去打听一些事，今天才回来，路过这里，听说出了事，少府也来了，就过来瞧一瞧。”
谢无量听道士们都说入夜后再没外人过来，转身看向姚先，侧首示意回去说话。三人跟着送观主尸身的草车后面，谢无量便姚先查问得如何。
姚先道：“柯荣的岳父说，确实是听闻柯震盗金潜逃，柯荣才急着回去清点。但有一桩事很奇怪，好像柯夫人起初没打算跟回去，是柯荣自己要她跟自己一道回去的。当时他夫人还要把儿子带上，柯荣说孩子很久不见两位外祖，多玩几天再派人来接，孩子这才留了下来。”
谢无量道：“这孩子现在还没有接回去吗？”
姚先道：“正是。最早还说是柯掌柜伤得只剩半条命，托岳父岳母看顾孩子，不想连柯夫人下葬都没去接回来。属下走这一趟，两位老人还问我柯夫人是何时下葬的呢。”
谢无量冷笑道：“为土为安？怕是安生不得了。”
他们匆匆赶回县衙，谢无量便让仵作赶紧验尸，黄昭应领来一人，道：“少府，这人瞧见了咱们张贴的追捕柯震的画像，说是见过。”
见这人正是牛十八，谢无量明白了几分，问道：“你就住在凌云镇，自然见过柯震，难道看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牛十八作揖答道：“回少府，曾经有一晚钱敏中来送还脚力，少算了一吊钱，小人追出去找他，却见他跟钱敏中打招呼。当时小人不以为然，跟他讨了钱就往回走，走时回头却见他俩一同出镇，说话的样子像是很亲近。”
谢无量叹道：“那么先前问你，你为何不说？”
牛十八解释道：“钱敏中常跟柯掌柜做生意，认得他的伙计很平常，所以就算后来听说柯震卷钱跑了，小人还没当一回事，直到看到捕文才知道这人是潜入柯家卧底的贼子，不敢耽搁少府的正事，特来相告。”
谢无量沉吟一下，打发他回去了。明琮问道：“那晚去探钱敏中的人会不会就是柯震？”
谢无量道：“难说。可他卷金潜逃，就算县里认识的人不多，何必这般冒险去找钱敏中？大可在钱敏中回程的路上相见。”
明琮牙关咬得格格直响：“要真是这厮，八成伏赞府和爹爹都是他害的，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谢无量诚恳地说：“明大哥，我虽来此不久，已深知明叔为人，直当他自己长辈一样敬爱。无量定要为他讨回公道，还请大哥勿要被仇恨蒙蔽，以免犯了我前次的错误。”
明琮吃了一惊，思忖半晌，终是点头：“我相信兄弟的本事。”
谢无量领他来到自己屋里，拣出几张宗卷，问道：“这两件追返逃户与争田的案子，上面写明是明叔带人去办的，怎么字迹跟别的不一样？”
明琮想了想，道：“当时起了冲突，不少人挂了彩，爹爹右手被人拿锄头打了一记，手腕都肿了，事后应是请哪个文书代笔的，但还是摁了手印的。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谢无量道：“主笔之人用的是左手，我早查看过，衙门里所有的文书都惯用右手，也问过姚先，他说不曾帮明叔代笔。”
明琮大为意外：“这事爹爹不可能让衙门以外的人代笔，除此之外，就只有主簿与赞府了，难道……”
谢无量示意他噤声：“伏赞府失踪却也没找到尸体，罗主簿这些天去各镇催收赋税、清算人头，也多半不在衙门里，两人都有嫌疑。我会找他们经手的文书对比，这事你不可声张，也别让令妹知道。”
明琮勉强同意，仵作已完成尸检，过来复命：“回少府，观主的尸首藏在神像当中，皮肤数处焦痕，但没有起水泡，想必塞进去之前就死了，大致推测应在子时前后。”
谢无量道：“道士们都说观主很早就歇下了，这几天这么冷，天黑就没有香客再上门，最后一班值殿的道士也应在子时以后就回去休息了。可惜正殿烧得满地狼籍，看不出是凶手将观主引去正殿杀害，还是在他房中下的手。”
仵作道：“凶手手法很是老练，一击便将观主扭断了脖子、毙命当场，根本不会有多大的响动。只是属下不明白凶手为何不抛尸或假装观主被火烧死，反而将他藏起来。”
谢无量道：“他定不敢就地掩埋，拖运尸体出去也很有风险，假装烧死说不定会被检查出端倪，越性藏进赤松神像，再点一把火，看起来其他人都不知道神像的机括……”
他突然声音一顿，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说：“那凶手又怎么知道神像中空，可以藏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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