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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功微微一笑：“有孟将兄在，我哪有什么好指点你的。不过听你这样一说，倒令我想起了当初周兴死后、陛下重新召我就任御史的往事，你可愿听一听？”
谢无量垂首聆听。徐有功一面回想，一面缓缓道来：“那时周兴虽死，来俊臣却渐得重用，陛下却于此时召我回京加官，你道为何？”
他小心地看向张柬之，见老师颌首示意如实回答，便说：“先前陛下屡屡重用酷吏，实为扫除异己。但陛下亦知这帮小人定会打着这个由头，为满足私欲而构陷他人，一旦激得民怨四起，终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才请您还朝，适当压制他们的气焰，以免尽失民心。”
徐有功笑道：“年纪轻轻，看事情已如此通透，实属不易。不错，所以那时我明白陛下的用意，便请她收回成命。”
谢无量暗暗惊讶，只听他又道：“陛下自然不高兴了，问我为何推辞。我就老实跟她解释：在某些人眼中，我这等依法行事之人就好比一头鹿，表面看上去在林间逍遥自在，其实一早就被厨子瞧中，只是在等一个绝好的机会收起罗网、大举屠刀罢了。”
谢无量无言以对，只好说：“恕晚生愚钝，实在不知徐老说这个故事是何用意。”
徐有功深深地看着他：“我想你应该明白的。陛下重用我等也许并不关心要如何寻求公正，但执法之人切勿持心不平、以私害公，否则便是祸害苍生！”
他末两句声音并不甚高，但谢无量听在耳中，直如洪钟撞响，嗡嗡不绝，好容易消停下来，只听夏安拍手笑嚷：“那日我还听说，临淄王专门派人去找明帅，打听他那个叫明琅的侄子，说是想再找他赛马击球。弄得明帅好不尴尬，还不知道怎么跟殿下解释这事哩！”
谢无量怔怔地反问：“临淄王？是了，他执掌禁军马厩之事，为何又要主动相助缉盗？明姑娘说他举止唐突冒失，是指的这个么？”
夏安不解地问：“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啦！”
谢无量终于回过神来，啊呀一声，揭起车帘朝外探看。天空依旧飞着绵细雨雪，隐约可见前面有座城池，他忙问栾城是否到了。
车夫回头应道：“公子，天色已晚，又赶着这个鬼天气，今天怕是到不了栾城县啦，不如就在邯郸歇一晚吧！”
谢无量就问车夫可知邯郸的官家馆驿何在。车夫不好意思地说：“小的也不清楚。不过驿馆甚是容易找寻，待进城后打听一下罢。”
他见雨雪越来越密，道上泥泞难行，不想为难车夫，改口说道：“不必了。进城后就近找家客店投宿就是。”
车夫赶紧应下，一路驱车入城，就近找到一间客栈。谢无量和夏安放好行李，已经上灯时分，便去大堂用饭。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似与谢无量差不多年纪，一手提着张布幌子，上头一面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看样子是个走方郎中。
郎中径直来到掌柜台前，店伙计冲他拱了拱手，刚唤了声“展大夫”，郎中摆手道：“耽搁这些天，那个员外的毛病总算治好了，今天我便要走，你且将我昨日寄存的褡裢取来吧！”
掌柜听见了，便过来与他结算房钱，又让伙计去取他的褡裢来。少顷伙计提来一布褡裢与他，郎中翻了翻，突然怪叫一声：“怪了，昨天我这褡裢里明明放的是三贯钱，如何现在只剩一贯了？”
他声音很大，店里正在用饭的客人都听得清楚，许多人抬头朝那边看去。掌柜也吓了一跳，接过来细数，确实里面就一贯铜钱。
郎中把褡裢一推，道：“可别说展某无故诳你钱银，寄存那日掌柜可是与我写了字据的，你的簿子上想必也有凭证。”说完摸出一张字据拍在案上。
那伙计早吓得呆住，掌柜亦是叫苦：“才不过一天，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忘了，明明记得只有一贯钱。”
可字据上分明注明三贯钱，他只好再翻出留存在自己这里的字据核对，却见上面也明白地记着三贯钱，顿时张口结舌。
郎中伸头瞄了一眼，拍手笑道：“瞧好了，这可是掌柜自己记下的。展某不想多费唇舌，把钱还我便是。”
伙计忙扯住他叫屈：“展大夫这是什么意思？昨日你明明只寄放一贯钱，怎么非冤枉咱们昧你两贯钱？”
展郎中冷笑着反驳：“就算我在自己的字据上作假，你家手上那张难道也是我篡改的吗？好吧，咱们这就去衙门！”
立有客人上前打抱不平，帮着替他跟掌柜讨钱。掌柜分说不得，又见聚上前帮腔的人越来越多，只恐闹大了惊动官府，更加无法做生意，只好让账房再去拿两贯钱过来。
夏安看得分明，忙扯了扯谢无量衣袖。他抬头扫了一眼，复低头说：“这人故意闹事，必不只是为了两贯钱，不要多事。”
偏偏夏安瞧掌柜的模样很有些可怜，站起来指着那郎中，大声说道：“你这厮骗人！分明是来讹人家钱财的！”谢无量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声大喝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郎中打量他和谢无量一眼，皱眉道：“哪里来的小厮，居然在此胡吼乱叫？你家主人真个教奴无方！”谢无量眉头微拧，拉过夏安就走。
夏安小孩子脾气发作，又听他连带把谢无量也教训进去了，越发不依，用劲挣脱手，上前两步，道：“我家公子是新任的栾城县尉，怎么说也是堂堂九品官，你一个走方的郎中居然敢当众辱骂他？”
众人一愣，郎中脸色变了变，却又大笑不止：“既是就任的县官，自然该去住驿馆，怎么反倒自掏腰包来住店？”夏安正想分辩他们是因为雨雪阻了行程，又错过了驿馆，但众人只当他小孩子胡吹大气，哄笑大起，他一张嘴哪里分说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