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量正色地解释：“明姑娘，两个主要涉案的一死一逃，常关还是武延基的家奴，如果别人说他一个奴才哪来这个狗胆，八成是武延基指使他与玉素联手，勾结歹徒打劫的太平公主，又当如何是好？”
明琅硬着头皮分辩：“就算真有这样的谣言，武延基跟太平公主是亲上加亲，他主动跟公主澄清事实，公主应该不会当真。”
谢无量跌足道：“公主信不信并不重要，当初陛下重立李氏储君，曾要李武两姓子孙于明堂前发誓，有生之日两姓要亲如肱股，不可互相攻击伤害，还立有铁券为证。违誓者无论是谁，一律处死！”
明琅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急道：“那张侍郎大可等捉获玉素之后再行结案啊！”话一出口立刻又明白了：“是了，如今这烫手的火炭等于全扔张侍郎手里了，他不跟陛下报告案情进展肯定不成，迟迟拖着不能结案，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又哪里挡得住？拖久了保不定弄假成真，让武延基无端背上黑锅。”
想到这里，她亦垂头叹气，心中后悔更甚。谢无量又道：“我听说自从永泰郡主有喜之后，武延基一直对其呵护备至，郡主又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生骨肉，自有孕后太子隔三差五地派人去问候，还不时亲自登门。武延基想必难以分身关注其他，不然常关哪来这个胆子勾结匪徒，还自己弄出个调包尸体的烂摊子？武延基禀性也跟他父亲或梁王一样倒还罢了，听老师说他不过就因为是武氏子孙得些富贵，素日不参与朝政，也未见什么恶迹……”
明琅默然听训，老半天才说：“是我错了。可是那天你自己不把话说明白，只说玉素杀洛拾义有蹊跷，我以为盗贼本就把杀人当儿戏，也没往深里想。”
这话倒让谢无量反驳不得，道：“我原本认为那伙人把财宝跟常关一同下葬，会避过风头再回来挖掘，其间玉素必会找机会跟他们接头，明帅只须盯紧了便可一网打尽，届时再开墓把财宝起出。没想到明帅出手太快，我那几天又偏偏一直病得稀里糊涂，根本没机会提醒老师。”
他们边说边走回庐帐。明琮一觉醒来不见两人，正自奇怪，谢无量只道自己睡不着，跟明琅出去查探一下灾情，他这才放心，顺口说道：“原来这火最初是从那头烧起来的，唉，可惜死了这许多人，还有那位制木鹤的墨老爷子，瞧他一把年纪，说不定根本没能逃出来。”
谢无量勉强笑了笑：“怎么明大哥还记着这事吗？说来也巧，兄弟白天还听人提起他，说近来他没再摆弄这个，八成自己也灰心放手了吧。”
明琮本就疲惫不堪，说了几句又昏昏睡去。谢无量阖眼盘坐，忽觉有人拉扯自己衣角，睁眼见又是明琅，她小声说：“其实我想到个法子，至少不必令武延基因此被问罪，只是不知张侍郎愿不愿意就此打住？”
谢无量心念一闪：“你的意思要老师是推定陈烈是主使，常关是受其胁迫利用行事，那么武延基最多只会被责以疏于管教，获罪不重。”
明琅轻轻点头：“只须说是那陈烈听闻常关下狱，担心之前的事被抖出来，才设计毒死常关，利用常家出殡之机运出财宝，来日就卷了宝贝逃走。只是这样一来，这案子就算审结了，侍郎也不便追查真正的主使，恐怕他会不甘心。”
谢无量权衡半晌，道：“我可以跟老师这样建议。不过我觉得，玉素如果设这样大一个圈套来对付武延基，恐怕还有后着。”
明琅问道：“那么你手上可还有别的线索吗？”见谢无量迟疑不答，她急忙骈指发誓：“这次我谁也不说，便是大哥我也不说。”
谢无量反倒笑了，遂将洛府那口箱子中的神秘宝贝以及项牌的事细细跟她说了一遍。明琅越听越奇：“怎么还扯上来俊臣那狗贼，他怕是连尸骨都被抛去喂狗了吧！”
谢无量不知怎的，竟忽起几分玩心：“俗话说，死诸葛还能吓退活仲达呢，死人作妖的事自古有之，又有何稀奇？”
气得明琅冲他翻起了白眼：“今天这里不知烧死了多少人，你说这话也不怕晦气？”
这次谢无量嘴角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苦涩：“人死如灯灭，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活人才会害人。”
明琅怔忡半晌，突然问道：“你家里可有亲人也是被别人害死的吗？”
谢无量吃了一惊：“你怎么这样问？”
明琅扁了扁嘴：“当年我大伯全家就是被走脱的盗匪杀害，至今也不知凶手是谁。还有我娘……”说到这时她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打我记事起，娘就走了，爹爹跟我和哥哥说娘亲是积劳成疾才过世的，可哥哥大我几岁，根本不记得娘亲生病的事，我一直觉得不对劲，爹爹却什么都不肯多说，所以我才一直与他闹别扭，宁可跟着师父在外游历，也不想跟他多见面。”
谢无量亦是黯然，瞧她的眼光多了一丝悲悯，心想如果真是当年追随李贤之人因为李贤被杀才迁怒明氏一族，连明威都无法保全妻儿，说不定明琅的母亲真是因此遇害，明台能带着她兄妹俩逃出生天已属侥幸了。
两人默然相对，心中各自思潮起伏。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见得庐外渐渐明亮，这一夜终是过去了。谢无量心想天明后长史必会加派人手来安置受灾的百姓，就唤醒明琮，要他俩先回去休息，自己随后也赶了回去。
昨日张柬之回府后也听闻南市失火，又听夏安回来报信，料想谢无量应去扶助伤者，也甚是担心。此时见他平安归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谢无量进来时见府外已备好了马，想必张柬之一大早又要赶去刑部，顾不得梳洗，先将明琅之言转告。
张柬之长叹道：“不错。那晚陛下夤夜急召为师入宫便是为这两件大案，还严令案子未结之前不可对外宣扬，便是因为你所说的理由。为师本就觉得十分棘手，这小姑娘所说的法子或许真可以暂缓燃眉之急。只是有一点为师跟你想得不同：玉素不过一个奴婢，背后如果没有更大的靠山，决计摆布不出这样大一个圈套去陷害陛下的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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