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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量苦笑着点头：“而且陈汉说当时是灵台寺的和尚深夜埋尸，一个逃犯，逃往他乡又不想惹人注意猜疑……”
明琅会意地接口：“富家公子怕是难以行乞度日，又没本事给人做工，假冒他人出家倒是最方便不过。而且灵台寺寺大僧多，东山又在县境边上，有一半都在北面的恒州地界了，万一风声不对，他想逃走也比较容易。”
谢无量笑道：“我不过随口一猜，你倒想得周全。唉，我只但愿自己猜错了，否则真与鼓城旧案牵扯上关系，处理起来会很棘手。”
明琅将扳指小心收好，道：“放心，我会替你探问明白，也不会让刘大年起疑。”谢无量自然相信她的本事，心里顿觉轻松许多。
第二天他来到县衙，见外面停着三四辆马车，赶车的风尘仆仆的模样，一问才知县丞萧庆和县尉乐子游不约而合，都提前赶来赴任，竟在同一天到了。他眼见有人分担公务，心情也轻松许多。
罗主簿正在接待两人，见到他过来，萧庆与乐子游齐齐起身行礼。谢无量见萧庆已近四十，乐子游亦比自己年长得多，一问之下，方知两人都是从河北道更北面的县城调派过来的，彼此都有执事经验，许多事都不必再从头学起。
当下他依例将二人介绍他们的佐官下属，又派人领他们及家眷先去安置，明日来县衙再交割细务。萧庆和乐子游也大致打听了一些关于谢无量的事，虽然对他短期升官略觉意外，但见谢无量并不摆架子，各自也甚是欢喜。
明琮见早早来人与谢无量分担公务，也替他高兴，待相助安置好两人，他私下问谢无量：“乐少府既然来上任了，兄弟正在办的那件案子是否要移交过去？”
谢无量道：“乐兄不是新手，本来移交过去也没什么，只是我把刘富的信物交托明姑娘前去鼓城查证了，且待她回来再说。”停了一下，他又说：“明日我想去一趟灵台寺，拜会一下那里方丈，明大哥可否随我同去？”
明琮不觉迟疑：“尸体是在灵台寺附近发现，自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我觉得方丈不见得知情，况且他一把年纪……”
谢无量安慰道：“我相信明大哥，但凶手极可能是寺中僧人，方丈执事日久，或许能打听出来什么。”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事最好先别张扬，明日咱们就当去寺里进香，免得凶手听到风声，躲藏进山林或是逃走，那一带搜起来可就太费事了。”
明琮心想这确实不可不防，提议说：“这样的话兄弟便把展兄夏安一并带上吧，别人只当萧赞府他们来上任了，你得一天清闲，到处走走。”
谢无量也很赞成。第二天早早交事务交托萧乐二人，就换过一身便服，与明琮等人一同出城。一路上明琮简要跟他说：“听说最初灵台寺并不大，僧人也不多。县城中本就各有一座佛寺并尼庵并两间道观，平常做法事足矣。近几年大体太平，兼之陛下又崇佛，才慢慢兴旺起来。”
他说着朝山上一指，道：“东山一面延直封龙山口，多年前不知是风水先生还是术士说的，既然有座封龙山，而东山斜纵而下，好像一条青龙被压住半截，建议在山上建寺，压住龙头，所以后来这山就划给灵台寺了。寺里的僧人看顾不过来，就将一部分林地租给山下的百姓打理。”
展平笑道：“这买卖不错！吃不完的租子还可以换作香油钱，成日念经诵佛便可衣食无缺，早知道我也剃了头当和尚去！”
夏安忍不住挖苦他：“出家人四大皆空，饶舌之人是会下拔舌地狱的，人家大师才不会收你这种家伙当徒弟！”
气得展平挽了挽袖子：“你这小子素日里仗着明姑娘给你撑腰，眼下她正好出门，瞧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上前拿他。
四人嘻嘻哈哈，一直行到山门前。明琮跟门僧说明来意，听说是本县明府亲自来进香，门僧不敢怠慢，一面恭敬地把人迎进去，一面让沙弥赶紧去通知监寺的静玄大师。
谢无量等人刚刚转过韦驮前殿，监寺静玄已带领一班执事僧于正殿前庭恭候。但见这位监寺不过三十出头，额间唇角已深纹遍布，背脊亦是微驼。
谢无量于是合什一礼：“无量赴任之后一直俗务缠身，屡屡听闻贵寺方丈之德名，但恨无暇分身拜会。所幸新任赞府并少府已经到任，今日偶尔得闲，特前来贵寺一游。”
静玄诵了声佛，还礼道：“明府大驾光临，敝寺也深感荣幸，可惜方丈智空大师近些年身体一直抱恙……”
明琮关心地问：“智空大师怎么了？”静玄踌躇一下，道：“不如这样，请明府先上正殿进香，贫僧去请示方丈一声。”
几人本以为他是故意推托，见他欲言又止、表情确实为难，不觉疑惑。待他们于各殿走过一转，静玄复又回转，道：“方丈今日精神见好，倒是记起明施主了，几位这边请。”
谢无量听出了端倪，小声问道：“大师，方丈身体不适的话，展兄精于歧黄，可以替方丈把把脉。”
静玄与他行开几步，压低声音回答：“不瞒明府，方丈早年落下了旧疾，如今年事已高，行动尚可着人服侍，只是记性大不如从前。待会儿如果有什么听不明白的，还望明府莫要催问，回头贫僧再代为解释，请明府见谅。”
谢无量点头称是，随其来到智空方丈静休的禅院，见这里打扫得十分整洁，奇的是院中竟没有种植任何草木，衬着土屋青瓦，清简之中格外寂寥。
明琮之前曾数次来拜访方丈，见他们面露讶色，就代为解释：“当年方丈代替寺僧甘受烈火焚身之苦，后来又在冯宅再次被烧成重伤，身上的伤倒是愈合了，之后不时发梦，所以他的禅院不着草木，免得他见了不安心。”
众人不由感慨。静玄引他们来到禅房，便退到外面等候。智空方丈低眉合什、端坐于蒲团上，听到声音方抬起头来。只见他一张脸如风干剥落的树皮那样坑坑洼洼，褐红皱白间杂，连光头上也是如此。除了明琮，其他三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