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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量深知她的脾气，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枉然，问道：“明叔生前与哪些人相熟？当中可有谁是惯用左手吗？”
明琅强抑悲愤，道：“爹爹在此当差数年，到处都走动过，跟他交情不错的人很多。可依你所言，这人像是衙门里的，要是其他熟人突然出现在那里，爹爹定会盘问。”
谢无量皱眉道：“衙门里惯用左手的，我就知道一个姚先，但事发时他一直待在这里，不可能行凶杀人。一会儿天就亮了，到时我会把人都聚起来，逐一查问。”说着走近几步，放软了语气劝道：“稍后我与展兄将明叔遗容整敛好了，你再过来吧。”
明琅瞪着他，娇躯不住颤抖，勉强道出一句：“谢无量，你一定要找出杀我爹爹的凶手，我、我……”
谢无量扶住她，柔声劝道：“我会找出凶手法办，可你千万不可冲动。明叔最关心的就是你和明大哥，你俩如果有什么差池，明叔于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的。”
明琅慢慢转过脸，视线复落到父亲的尸身上，泪水成串滑落，无声地点了点头。
待到天明，县衙的差役陆续来到聚好，按之前谢无量所说，一起送护送韩谟的灵柩出城。谢无量正好逐一查问他们当中惯使左手者，除了姚先，还有三名不良人以及四五个手力、伍伯，可案发时他们都没有出城，身上也无甚新伤。
谢无量排查无果，更觉烦恼，好容易劝服明琮先行回家，今日不用当值。他也一夜未得休息，午后越性伏案小憩片刻，众人都听说了明台遇害的事，识趣地不来打扰。谢无量稍作休息之后，精神好了些，头脑也渐渐清晰，便把姚先和黄昭应叫过来，询问明台在当地有无与人结仇。
黄昭应道：“明叔待人一向和气，手下领的人都是他调教提拔的，个个视如自己子侄一般。他办差又老道，便是拿过什么人，左右都不是大罪，真有重犯也应该还在服刑。要说有人因此起意杀他，实在不太可能。”姚先也点头附和。
谢无量心想就算明台是明氏后人，如今旧事已过去十多年了，他和明威一直相安无事，也不会是先前的仇人再来寻仇，就让他们把明台经办过的案子再调过来，自己仔细翻检。
姚先见状就多嘴问了一句：“眼下少府全力追查杀害明叔的凶手，那先前柯家的案子卑职又要怎么跟进？”
一语提醒了谢无量，他想了想，道：“柯荣有件事交待得不尽不实。明叔去问话时，他说是惦记店里的生意才急忙回家，实际是因为余二中上门讨债，又与柯震先后失踪。”
姚先道：“这总归也算他生意上的事，况且那时他摔得只剩半条命，没跟明叔说仔细吧。”
谢无量道：“再去跟他求证，恐怕他也这样说，那么劳烦姚司法跑一趟他的岳家，且问当时来人是如何报信的。”
姚先不免担心：“少府的意思是觉得柯荣有问题？”
谢无量道：“过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把失窃的单子送来，看样子他摔得不轻，与其问他，还不如问个能说明白的。”
姚先听出了些苗头，不由欲言又止。谢无量察觉到了，笑道：“姚司法有话但说无妨，这几桩都是无头官司，能多条线索也好。”
姚先于是道：“其实先前属下跟去问话，除了那张清单，还跟柯家店里的人打听清楚柯震的样貌，一并画作图形交回来复命。单子不是属下拟的，所以记不得了，那图形却是我根据柯家人的描述所画，柯震的样貌又生得特别，倒是可以再画出来。”
谢无量忙递过纸笔，姚先一边回想，一边落笔，不一会儿重新画了出来。谢无量细看画中之人削额凸颊，环眼乱眉，甚是诧异：“瞧这人的模样凶煞，活似个山大王，让他当伙计还不把客人全吓跑了。”
姚先道：“属下问过，柯震是自己卖身为奴，柯掌柜一向行善，就让他在店里做些粗活，根本就不进店里招呼客人。所有人都说他做事粗鲁，大字也识不得几个。明叔去看过现场，却说门锁撬动手法极老练高明，怀疑他是个惯盗。”
谢无量点头称是：“明叔识人一向有眼力，既是惯盗，说不定下手的不止这一家，既然落实他窃宝潜逃，那我发下捕文，将他的画像在县内与邻县都派出去，也许能有收获。”
一晃两天过去，明琮心情稍稍平复，跟谢无量要求回县衙应差。谢无量自然同意：“正好我翻查过明叔生前办过的案子，有件事要跟明大哥求证。”迟疑一下，他终于又问：“这两日都不见令妹，她可是出去查找什么线索吗？”
明琮颓然垂首，半晌方说：“爹爹才去那天，我跟琅儿争执了几句，怕是说得重了，她一直躲着不跟我照面。”
瞧他后悔的表情，谢无量心知他这番埋怨定是刺着了明琅，也替他兄妹难过，正待好言劝解，忽听门外展平哇哇怪叫，冲进院子，一眼看见两人，便朝他们身后躲藏。
谢无量莫名其妙，问他怎么回事，复见明琅怒气冲冲地追进来，喝道：“姓展的，有胆子在外招摇撞骗就别躲，看我打不死你！”说着便要上前拿人。
展平把谢无量朝前一推，复又缩到明琮身后，嘴里还嘟囔不停：“小姑奶奶，我跟那些个呆子耍点把戏，也只赚几个小钱，值得你一路从凌云镇追打过来吗？”
明琅还在与兄长赌气，见此只好停住，谢无量作好作歹，总算把她送走了，回头朝展平苦笑道：“早告诉展兄明姑娘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怎么还要惹她生气？”
展平不觉面热，勉强分辩说：“我哪晓得走这么远还能撞上她。”谢无量又问他去哪里做什么，他解释道：
“谢兄不是觉得姓伏的失踪可能是钱敏中的同伙所为吗？那说不定明叔也是这人害的，眼下还能跟这人有点关系的就剩柯荣，所以我好意去凌云镇帮你打听一下。”
谢无量道：“你能这样想，八成明姑娘也是这样想，这才遇上了。打听出什么了吗？”
展平摊手道：“柯荣自从被打劫之后，病了这么久，好像也没做什么大生意，平日多半闲在家里养病，五云斋那边很少过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我被明姑娘撞破，情急之下躲到镇上那个观子里，倒是看见你先前说过的那个观主，又在跟人吹嘘他们的神明多么灵验，柯家遇上祸事，都是因为先前不听他的劝告……”
这回连明琮嘴角亦抽动两下：“人家倒了大霉，倒被他拿来说嘴，合该哪天自己也吃些苦头。”却见谢无量低头沉思，慢慢皱起眉头。
展平亦察觉到了，就问怎么回事。谢无量道：“先前柯荣起意纳妾，人都相中了，说是等说服了他的夫人就接过门。他既然有些惧内，这话当然自己不好提，倒是可以假托占卜之机，收买观主替他说话。”
明琮道：“先前咱们也这样猜测过，兄弟为何又突然提起？”
谢无量道：“却是我疏忽了——就算观主收了柯荣好处才这样说的，可之后柯家倒霉正应了他虚构的预言，柯荣事后听到了只怕扎心得很，照理应该叮嘱他不要再胡说，他仍然到处跟人吹嘘，难道就不怕得罪柯荣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