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令众人尽皆沉默，姚元崇抚须沉思，良久才平静地说：“我倒觉得不妨事。此女如果真有你所说这般精于算计，必定会事先安排好退路，令张昌宗等人也追查不到自己藏身之处。况且这些年他们贪得不少了，去年有御史参本告他们贪钱四百万，证据确凿，陛下也没认真惩处。他们便是曾在抄检来府时中饱私囊，还会多过此数吗？”
谢无量醒悟过来，伏拜致歉：“多谢侍郎提点。只怪无量得知他们纵火行凶，太过激愤，以至于急于求成，还好家师心细，没有马上就此上奏。”
姚元崇淡然一笑：“那项牌是不是玉素留下的尚未可知，却很明显提醒你去追查她的身世，现在你明白了，又怎么把她翻出来？”
谢无量急切之间也难以回答，李隆基气恼不已：“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王兄还是没救。我要是你，索性不去纠结这些枝节，先率人将全城细细搜查一遍，这女人总不会生了翅膀吧？”
谢无量仍是摇头：“先前玉素让那些盗贼假充僧侣犯案闹事，这么多宿卫公差都没能查到，那么她自己自然藏得更加巧妙。”
李隆基复转头看向姚元崇，他亦轻轻摇头：“此乃陛下家事，百官都为之却步，邵王和继魏王的性命在陛下一念之间，谁也不能去求情，两位殿下须得知道轻重。”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与李成器就此告辞作罢。
谢无量见此也只好告辞，却见姚元崇盯着自己，表情若有所思，就问：“侍郎可还有别的吩咐要无量转告老师？”
姚元崇缓声道：“没有。只不过适才瞧你这孩子说话行事的气度，想起了一位故人。”说完垂首一笑，笑容甚是凄凉：“可惜此人很久以前因为一件大事得罪了陛下，全家被杀，不提也罢。”
谢无量于是和明琮再拜了一礼，这才告退。明琮好奇地问：“侍郎说的这人是谁啊？谢兄弟可猜得出吗？”
谢无量道：“姚侍郎为官多年，应有不少旧识，我哪里猜得到？”
两人一路沿水岸行回，听得水声一波波推送泛响，声声击响心板。明琮见谢无量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忍不住说：“玉素让陈烈等人假扮僧侣寄身山门，她自己会不会也这样做，扮作尼姑道士什么的？”
谢无量并不同意：“京中的尼庵女观并不多，而且这法子她用过一次，不会再用了。”
张柬之回府后听谢无量转述姚元崇之言，也很发愁：“元崇所言极是，看起来就算再翻旧案也撼动不了张昌宗兄弟分毫。唉，今日听说他俩找到巧匠制成飞天仙鹤，又跟陛下说，眼前四月将至，宫中向来设有牡丹宴，他请求届时驾鹤为宴席增色。”
谢无量苦笑一声：“这样一来陛下定然心情见好，那么老师有没有听闻陛下要如何处置邵王与继魏王的意思？”
张柬之道：“只听说陛下传诏了太子，两日后便是清明，须得小祭宗庙，特命太子打理相关事宜。”
谢无量道：“此事免不了两姓宗室都得在场，瞧上去陛下果然将此事归于家事，不让百官干涉了？”
张柬之点头称是：“百官本就不便替任何一人求情，但祭礼时只有两姓子孙在场，有人求一求情反倒无妨，想来陛下似有从轻发落之意。”
谢无量思忖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心中隐忧，道：“可万一陛下又想要立威呢？当初她对李姓宗室，甚至违逆自己的至亲都不曾放过，先太子便是一例。”
张柬之抚胸长叹：“当初先太子被贬时举止已渐失常，但凡听人提及陛下云云便担心自己性命不保。陛下派丘神勣前去斥责管教，到底是丘神勣逼死先太子的，还是他惊惶过度而自尽的，除了丘神勣以外，其他人无从知晓。认真说起来，陛下对己出的子女以及孙辈曾经不留情地加以责罚，却没有亲口下令赠死哪个。”
谢无量仍不放心：“可先太子的长子却是被陛下任用的酷吏诬告谋逆，活活鞭死的，次子雍嗣王也一直与相王幽闭深宫，直到太子正位之后才被放了出来。”
张柬之道：“为师如今也一筹莫展。假如陛下将邵王二人的罪名于朝堂之上宣布，中书及门下免不了还可能请求再议；然而陛下以家事为由将二人收系入宫，外臣是不可以干涉的，只能看明日陛下跟一干宗室如何论定。”
谢无量苦叹一声：“那就只能希望陛下念在见宗室凋零，心生恻隐，饶他们性命了？”
张柬之宽慰说：“太子或梁王等人或可求情免其一死。太子是邵王的亲父，梁王就算对继魏王不念亲情，却有心再染指储君，总希望将来多个至亲助力，他们定会求情的。”
如此又挨过一天，隔日明威携侄子侄女登门拜访，乃是为前次谢无量助他们拿获巨盗。
连月来京城接连出事，各路差人、宿卫皆疲于奔命，谢无量数日不见明威，此时看上去他亦现疲老之态，兼之与明琅有言在先，只道几句“明帅客气”“愧不敢当”的客套话。
明威事后听明琅说明，心里亦觉抱愧，见谢无量并不提此事，感激之余也不免对这个后生添了几分佩服，遂笑道：“今日前来一是为道谢，二是因为清明一过，琮儿他们也得回栾城了，越性先带他俩来跟谢公子辞行。”
谢无量更觉憾然，与明琮明琅道得数语，忽然心中一动，转而问明威：“有件事无量想请问明帅，不知明帅可否坦言相告？”
明威微微一怔：“若是可以说的，谢公子但问无妨。”
他于是问出那个老早的疑问：“方生假冒神仙一事，可是明帅奉命替邵王善后？”
明琮明琅相顾惊讶，明威也料不到他突然提及此事，又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一时间无言以对。谢无量道：“明帅为了替那些受骗的女子讨个公道，设计巧妙，才拿住方生，长史刚派人去向邵王求证，他就死在牢里，依您的脾气是不会这样轻易罢手的。”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