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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琮点头道：“这个自然。除了柯夫人，跟着的还有两个家仆，一并都被匪徒砍死了。柯掌柜冒险从山间滚下来，跌进山溪才幸免于难。事后我们还去问过给他治伤的大夫，他不但手臂险些被砍断，还跌瘸了左腿，半边脸也被树枝划破，差点眼珠都不保。要说他是为了纳小就雇凶杀妻，这代价也太大了。”
谢无量亦是叹气，又问事后柯荣怎么跟公差说的。明琮道：“他只瞧见是两个蒙面人，别的什么也说不分明。爹爹验看过尸体，刀口极干净利落，落刀处都是人身致命之处，定是老练的剪径惯盗。”
谢无量这才明白为何明琮坚持要护送自己出来，亦是感激。既然此案未结，回去后自己定要再仔细翻阅当时的记档。
两人折回县城，经过县衙时先去交待一声，但见郭司户已征召来三五人聚在班房外，展平正在教这些人如何辨识药草，在山间行走探看时要怎样避免蛇虫等方法。
见到他过来，郭司户迎上前笑道：“少府推荐的这位兄弟确实有本事，省却属下许多工夫。”谢无量遂谦虚几句，这时一差役过来，说是伏文昌请他过去。
原来三年前伏文昌在外地担任县尉期间，给儿子伏应订了一门亲，求娶本地夏家村夏员外的独女。订亲后不久他调来栾城任职，按是时朝廷的规定，官员在任期间，自己或直系子孙不可在当地嫁娶。伏文昌在此干了两年还没有调走，夏家等得实在着急，他于是上书州府，申明儿子的亲事是在外任职时订下的，这才能操办婚礼。
那夏员外是一方富庶，伏家因是外地人，在县里除了几位同僚并没有其他亲友，两家二老商议之后便在女方家中行婚礼并置办酒宴。伏文昌由此告假数日，暂时将县里大小事务委托谢无量代为处理。
伏文昌大致把事务交待过了，想了一想，又说：“现在将近年尾，听闻陛下迁回西京，户部那头怕是要年后才会安排人来接替明府一职。前两天韩明府家中托人带来消息，左右不过这几天便有人来接回他的灵柩。如若那时我还没回来，还请谢老弟多加照应。”
谢无量拱手称是：“这是当然。但不知明府身前的遗物是否已经打点好了，他家里人来时无量也好尽数交付。”
伏文昌道：“明府宅子里的东西早就打理好了，不过明府性好抚琴，他待在县衙的时间比在家里还要多，便置了一张琴在此，批阅公文劳累时常会抚琴自娱。这面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如今就搁在他原先的屋子里，回头还与他家人便是。”
稍后谢无量取过琴细看，果真只是一口极平常的桐木蕉尾琴。他想起明琮说的前事，感慨之余亦有一丝好笑，想必韩谟吝啬的脾性人人皆知，伏文昌更是因此吃过苦头，生怕韩家的人个个禀性如此，索性连这口破旧的七弦琴也让一并带走。
次日他早早来县衙，正在翻找明琮说的那件案子，忽听前面似有人争吵，跟着便有差人来报乡民报案。谢无量立身随其行去大堂，又问那差人发生何事。
那人答道：“回少府：有个姓牛的乡民替他姐姐来报案，说是姐姐家里的租客出事了。另外有两人当街斗殴，正好被明台叔拿下，分说不开，就一并带了回来。”
谢无量来到堂上坐定，先传明台与闹事的人上来。明台领上来两人于堂下站好，走上前行礼道：“少府，属下今早巡街，正撞见他俩为争一匹土布，闹得不可开交，只好把布和人都带回来请少府决断。”说着又捧上一匹布。
谢无量伸手摸了摸，只觉微微湿润，遂问事情起因。明台指着左面那人，道：“他说自己携布入城，来路上下起小雨，就把布支开避一避雨。”跟着又指右面那人，“结果见这位乡亲冒雨跑过来，好心招呼容他一同扯布遮雨，不想雨停之后这人却说布是自己的。”
右面那人听得清楚，大声呼冤：“少府，这布明明是小人的，好意容这厮一同拿来避雨……”话没说完，早有差役喝他闭嘴。
明台无奈地说：“正是。他俩的说辞一模一样，这又是自家纺的土布，没什么特别的印记，所以属下也分不清谁是谁非。”
谢无量瞧了瞧堂下侍立的两人，都是寻常乡民打扮，于是摆手说道：“一匹布能值几个钱？何苦为此伤了和气。罢了，将布撕作两份，一人一半好了！”
明台一怔，堂上的差役也都作声不得，心道这位年轻的上官怎么这样和稀泥。右面那乡民已按捺不住，申辩道：“这布明明是小人娘子纺的，少府怎么问也不细问，平白就断给他人一半？”
谢无量微微皱眉，斥道：“不管为何，当街殴斗按律可是要打板子的。你想我禀公办事，哼，也罢，先拖出去各自杖责二十再说。”
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行上前拿人，左面那人连忙呼道：“少府断得公平，这，这布小人便让一半与他就是。”
先前那人气恼不已，横下心嚷道：“这样断得太过草率，小人不服！就算挨板子，小人也是不服！”
谢无量却是笑了：“确实只有真正吃亏的才会不服，也只有白占便宜的才会觉得谢某断得公平。”抬手示意将布还于原主，他双手接过来，犹自满脸懵懂。
谢无量已经板起脸来，看向另一人，道：“别人好意助你，你却起了贪心，更为此当街打斗……”
那乡人慌了手脚，正想求他开恩，谢无量叹道：“本该鞭挞四十，但眼下年节将至，这四十记鞭子打下去，只怕你开春都起不了床，误了家里农事。也罢，衙门近来正需人探山，你便去郭司户记名应差，只是不支你工钱，以此抵罪好了。”
堂下两人并一干衙役这才回过神来，明台亦忍不住好笑，回头呼道：“少府都没追究尔等互殴之罪啦！怎么，你俩还不服气吗？”那两人这才揖首称伏，原主更是欢喜不尽，谢了又谢，这才退了下去。
少停那报租客失踪的人上得堂来，细看竟是昨日桥头遇见的牛十八，此时他倒很老实，垂头揖手立在那儿，眼睛只盯着地面。
谢无量暗暗好笑，提高声音说：“堂下报案的，容你抬头说话。”
